許安陽，我是無處可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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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當我負氣地離開家。站在車站的中央，看著一列列南來北往的車，一種深深的陌生感充斥在心頭，不知道要去哪了。但我堅定地認為，即使流浪，我也不會留在這里了，我恨死了那個叫家的地方。

我坐在地上，看一張張陌生的臉看我時怪異的表情，我想哭！我想到了許安陽，在那個泣血的黃昏，他把一片火紅的楓葉放在我的手心，鄭重地說，陸百合，如果有一天無處可去了，你就來找我吧！

我記得我當時沖許安陽翻了翻白眼，你才會無處可去呢！可是現在，安陽，我想你了，我要去找你，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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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一臉疲憊地出現在許安陽面前，許安陽正面向太陽，撐一個懶腰。許安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趣地說，陸百合，我不會是在做夢吧？你真的無路可走了？

我一臉不屑道，許安陽，你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吧？那我可走了啊！

許安陽連忙拉過我大大的旅行箱，滿臉賠笑，別，來了就住一段時間嘛！我都等你很久了呢！再說了，我可不是無信無義的人。

我假意不情愿地回了來，跟著許安陽進了他的家。

等到許安陽把一切為我整理好，早已滿頭大汗。我說，許安陽，謝謝你！

許安陽原本擦著臉上汗珠的手停了下來，怔怔地看我，又像個得了糖果褒獎似的孩子。許安陽說，陸百合，我做的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的謝意。

許安陽沐浴去了，留我一個人站在窗前，看樓下的巷道里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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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陽帶我到他家開的茶樓，說，喝杯茶吧？

我狠狠地點了點頭。以前，只知道許安陽家有錢，至于是做什么的，我從來沒有問過許安陽，許安陽也沒向我說過。只記得許安陽說過，年少的情誼，與很多的東西無關。

茶樓挺別致，每個小屋前，都有兩棵竹子，筆直挺立的桿，枝節分明，纖長的葉子還悠悠地垂著。我說，許安陽，就給我一杯竹葉青吧！許安陽熟練地沖好茶，端了兩杯放在桌上，我們面對面地坐著。

我有些詫異，許安陽，你也喜歡喝竹葉青？

許安陽并不理會我，端起茶輕抿一口，才緩緩地說，我并不喜歡，只是我想知道你喜歡的味道。

我不說話，陽光透過窗戶落下來，我感到有些刺眼。

我想說點什么，許安陽好像也是，只是每每我們都抬起頭想說點什么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彼此的欲言又止。于是，沉默代替了所有。我和許安陽悶悶地喝茶，像飲著時光的水，不知疲倦。

終于，許安陽再也憋不住了，百合。沒等許安陽說完。我就說，安陽。

然后，我們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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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樓的陽臺，夜風很涼，我抖擻著身子看這個燈火通明的小城。忽地，感到一陣溫暖。轉過身，是許安陽給我披了衣裳。剛想說感謝的話，許安陽捂住了我的嘴，許安陽說，百合，我看得出來。你來，并不只是來找我這么簡單，你有心事。

我一陣哽咽，我……

許安陽握住我的手，百合，你不說，我不會問。你說，我會聽。無論如何，你都要記住，不管現在，還是往后，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陪在你身邊。

我的眼角潤濕，怔怔地看著許安陽，似乎他比任何時刻的許安陽都帥、都迷人。但我還是克制住想要擁抱許安陽的沖動，我轉過身，看著模糊一片的遠方。良久，我說，許安陽，從我們遇見的一刻，是不是就注定，有一天，你會收容落魄如此的我？

許安陽和我并肩站著，說，如果有一天我也如此落魄，你不一樣會收容我，不是嗎？

我鼻子一酸，抽泣著。

許安陽并不安慰我，他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看我哭，還一邊呢喃：哭吧，哭了就好了。

也許，有許多的話，只能用眼淚來表達；有許多的包容，只能用漠不關心來保護。我一直都記得，那個夜晚，許安陽陪著我，看我在七樓的陽臺哭了那么久，直到我走了，許安陽還一直站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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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不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像是滿腹的心事等待一個傾聽者，可是許安陽明明說過他愿意聽的啊！我為什么不說呢？他那么地懂我！

我在腦海里開始回憶，我是在什么時候，遇見了許安陽，然后相識了的？

高一，班主任實行“一幫一”的學習計劃，然后桀驁不馴的許安陽坐在了我的身邊。聽別人說，許安陽除了學習，其他什么都干。我當時就像接到一塊“燙手的山芋”般窘迫，生怕別人幫助的對象成績突飛猛進，而我的毫無起色。

令我奇怪的是，許安陽并不如別人說的那樣一無是處，坐在我的身旁，變得安靜了，也開始認真學習了。時常，還送我一些令我欣喜的小東西。

“看到你的一刻，我頓時覺得我的身上有了一種安靜的力量”這是許安陽后來對我說的。我也暗自慶幸，在時光的流轉里，我會遇見許安陽，然后在不知覺中，幫助他變得更好了。

高二，我們一如既往地坐在了一起，在用成績說話的年代，再沒了被分開的理由。

有時候，我也有些分不清，我和許安陽之間，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我是許安陽的紅顏知己？亦或者，許安陽是我的藍顏知己？是，也不是。但我清楚的知道，我對許安陽的喜歡、依賴，都不是愛情，似乎超越了感情的界定。

然后時光，就走到了現在，高考前的最后一個夏天，我和家人吵架了，我離家出走，然后，我找到了許安陽，許安陽收留了我。還說，只要我需要，他就會陪著我的身邊。可是許安陽，我不能保證，只要你需要，我就能陪在你的身邊，原諒我的自私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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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陽的家很溫馨，家人間的相處很融洽，而我，顯然也被當作這個家的一員了。只是，在許安陽家里過得愈好，我愈是割舍不下自己痛恨的家。漸漸地發現，所謂的痛恨，只是當初為了給自己一個離開的理由，現在想念了，便什么都覺得溫暖了。

許安陽說，陸百合，這幾天你變得急躁，和剛剛來的時候的傷感是不一樣的，你有了離開的沖動。你的心，又在漂泊了。

我說，許安陽，呆在一個地方久了，都會生出厭倦的。我想去看海，也想回家。還有許多、許多對我充滿著誘惑的地方，我都聽到了它們的召喚，可我真的想回家了。

許安陽倔強著臉，一字一頓地說，明年畢業了，我帶你去看海。

我看著許安陽，他的臉上寫著我完全不懂的情緒，但我還是狠狠地點了頭。許安陽在我生命中出現，似乎只是為了幫我完成任性的心愿，和在我落魄無助的時候好好地照顧我，讓我明白，生活一直安康。

許安陽送我到車站，那天的陽光熾烈，沒走幾步就被汗水浸濕了身，混雜著眼角的淚水，許安陽的臉上寫滿了不舍。其實，我又何嘗不是？許安陽滿臉落寞，把行李箱交給我的手上時有過一刻的猶豫，許安陽說，陸百合，如果你再離家出走了，你要記住，這里還有你的一個家，什么時候，它都歡迎你的到來。

我沒有再對許安陽翻白眼，也沒有駁斥許安陽。我向許安陽苦笑，會的。

車走了，六月的天，寫滿了憂傷的故事。

我從一個家，回到了另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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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完好如初，母親也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離家的那一份叛逆。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安然與美好。我打電話告訴許安陽，許安陽只是輕聲地說，我就知道，一切都會好的。掛斷電話，一個人默默地惆悵半天，許安陽的反應那么淡，淡到我都感受不到。

后來，母親告訴了我實情，從你出走的第一天起，安陽就悄悄地告訴了我關于你的一切，知道你在安陽家一切安好，我才沒有慌忙地尋找，也沒有過多的擔心。你回來，也是安陽告訴我的。

我微笑著向母親道歉，母親含著淚說她也有錯。我們抱在一起，哭了。

許安陽，你居然“出賣”我。只是，謝謝你的“出賣”，謝謝你小心翼翼地為我保存了一個家的無恙，我感謝時光的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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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陽，我想考浙大，你呢？

許安陽皺著眉頭，半晌才回答我，我想去復旦。

“哦”我不記得我想著什么了，只是看見高考倒計時的標牌還有十五天。也許，這也是我和許安陽在一起最后的時間吧！

我在心底默默地祈禱，可時光還是殺得我們措手不及。當所有的人，都把書本像雪花般飄飛起來祭奠這段青春的結束時候，許安陽悄悄地抱著書離開了。連告別都沒有向我說，只在校園那條悠長悠長的小道上，留個我一個孤單而落寞的背影。

高考揭榜了，我如愿地上了浙大，可在復旦的那一列，我沒有找到許安陽的名字，在紅榜前，我也沒有看到許安陽的人。我想去找許安陽，但在想起的那一刻，仿佛覺得我們之間多了一堵無形的墻。雖然我知道，許安陽并不需要讀書去改變什么，但有些東西，真實的存在了。

后來，許安陽告訴我，他要去西藏，走一次朝圣者的路，一個人。

于是，在那個夏天，我獨自背上背包，去了遙遠的海邊。當我站在溫柔的夕陽下，看海水一點點地漫過沙灘，心頓覺得安穩了，就像許安陽說過的“第一次見到我就覺得有了一種安靜的力量”一樣。

夜涼，吹著海風。我時常想，我的心，也如那寧靜的海，漫過回憶的長廊，看見那里閃爍著一個名字——許安陽。許安陽，你說過要陪我看海的，可是你的人在哪呢？許安陽，這次，我要你記住，即使你不再陪著我了，你說過那些要陪我去看的風景，我都會一一去看過。

許安陽，如果有一天，我又無處可去了，你還會收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