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西洋管弦樂團中,雙簧管是交響樂隊里的調音基準樂器。那么在民族管弦樂團里呢?那就是笙,因為它是唯一能夠奏出和聲的吹管樂器。
退休之時打破紀錄
然而由于種種原因,笙的發展要比其他樂器緩慢得多,以至于上海還從沒有人舉辦過獨奏音樂會。如今這一紀錄于6月9日由中國笙專業委員會副會長、著名笙演奏家、上海音樂學院碩士研究生導師徐超銘教授打破,這也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個心愿。
徐超銘當年以二胡考入上海音樂學院,后改學笙,畢業后留校擔任笙專業教師,如今早已成為一位經驗豐富的教育家,為國內培養了許多優秀的笙演奏人才,曾擔任日本、英國、法國、哥倫比亞、韓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來華的專業導師。他與人合作編著并出版的《笙練習曲選》一書暢銷海內外,還創作并出版了《吹起蘆笙唱豐收》《送茶》《林卡月夜》等笙曲、蘆笙曲十余首。
此外,徐超銘還是一位獨樹一幟的演奏家,三十年來一直活躍于國內、國際樂壇,曾隨團出訪日本、法國、意大利、巴西、愛爾蘭、香港等國和地區演出,并多次應邀出訪,1993年赴香港擔任香港青年中國音樂節評委,1997年赴日本獨奏演出,1998年分別在法國LANGON音樂節和比利時SFINKS音樂節舉行獨奏音樂會。
1999年,應EMI唱片有限公司邀請,赴法國巴黎,空前地用中國笙替代長笛,錄制俄國著名作曲家普羅克菲耶夫的交響童話《彼得與狼》的CD唱片。在錄音前的排練中,當徐超銘吹完樂曲開始部分的主奏樂段時,法國人面露笑容,擊節慶賀。當錄音結束后,法國人通過翻譯說:“笙吹小鳥(該曲原長笛代表小鳥)比長笛(吹的)還要(像)小鳥。”
徐超銘善于用三十七簧笙和蘆笙演奏各種流派的笙曲、蘆笙曲和高難度的現代笙曲。他演奏技巧嫻熟高超,音色甜美透亮,手法細膩多變,充溢著東方藝術傳統之神韻和現代之靈性。1989年,在上海文化藝術節上,徐超銘演奏無伴奏現代笙曲《喚鳳》,榮獲“優秀成果獎”。英國著名作曲家亞歷山大·戈爾教授稱贊他的演奏“使笙這件古老的樂器成為炫技的感人的樂器”;法國《世界日報》和《世界音樂》雜志評論“他的演奏給予人們心搖神移的感受”、“他是鳳凰演奏大師”;日本演出廣告則稱贊他是“國際級的管樂演奏家”。
值得一提的是,已八十高齡的著名作曲家、上海音樂學院陳銘志教授得知徐超銘教授要舉辦師生音樂會后,竟在住院期間親自為他作曲笙二重奏《對話》,此曲以明快的音調、緊湊而活潑的節奏,描寫了兩個充滿朝氣的年輕人興致勃勃的交談以及在交談中顯露出的輕松、愉快的心情。
聰明與勤奮結合才能出成績
2000年,在柏林愛樂森林音樂會上,著名作曲家趙季平的管弦樂組曲《霸王別姬》巧妙融入巴烏、簫、笙、京胡、琵琶、古箏及打擊樂器等中國民間樂器,向世人展現了東方音樂的神奇魅力。其中,演繹這部作品笙部分的演奏家吳巍,是活躍于當今國際樂壇的領導性現代先鋒派笙演奏家和作曲家,時任柏林中國音樂中心主任、德國柏林龍音樂團團長及藝術總監。他于1995年移居德國,1996年應德國總統府邀請,將笙獨奏音樂會開進總統府。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后,德國、美國、韓國等國家的許多作曲家為他創作笙協奏曲,由管弦樂團協奏,在世界各國巡演。
吳巍是徐超銘平生最得意的眾多弟子之一。每每談到這位學生,徐超銘總是兩眼放光,他說:“學習笙樂,光靠聰明不夠,更需要勤奮。”當年,吳巍在上音跟隨徐超銘習笙時,不僅刻苦認真,為人也極為熱心仗義。白天因為幫助同學若耽誤了學習時間,他便會在晚上補習功課,有時甚至到凌晨兩三點還要練琴。
另一位名叫鐘元岳的弟子,是徐超銘從初學教到碩士研究生畢業的一個學生。2008年CCTV民族器樂大賽上,他在半決賽進決賽的幾天時間內,創作并演奏了一首《廣陵止息》,榮獲笙演奏第二名。如今他已在新加坡華樂團任職發展。
“只有聰明與勤奮結合,才能鑄就你在笙樂領域的成就。”這是徐超銘的一貫主張。徐超銘對眼下社會上只有學習不好才會去學樂器、走藝術特長路線的做法不以為然,“文化課都學不好,哪有學習音樂的悟性。”徐超銘說,他甚至會拒絕收文化課不好的學生為徒。
同行并非冤家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這句話并不適用于徐超銘。上世紀六十年代,徐超銘初入上音從二胡專業轉到笙專業時,這個專業尚未配備專業的教師。徐超銘一邊師從一位民間藝人,一邊自己摸索學習,后來留校成為上音笙專業第一位專業教師,在教學崗位一待就是近五十年。或許因為笙領域比較冷僻,能夠互相支持、取長補短、共同促進專業發展的人實在太少,徐超銘和著名笙演奏專家翁鎮發、牟善平結為摯友,時常互相切磋。
笙的歷史悠久,自古以來笙的形制紛繁,當今笙的形制也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這一現象既體現了發展中的繁榮,又顯露出前進中的落后;既影響著作曲家的笙曲創作,又妨礙了演奏者相互之間的切磋與交流。因此,徐銘超特別支持翁鎮發對三十七簧笙的改良工作。
兩人相交莫逆于心,又相敬如賓,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多年來,上音笙專業只有徐超銘一位專業教師,實在忙不過來時,原在上海民族樂團的翁鎮發就會過來助陣,幫他帶幾個學生。兩人的弟子將自己的本領學得差不多了,他們又會互相交換學生,吸納對方的長處,旨在聯袂打造笙樂方面的高素質人才。
2013年對徐超銘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年,徐老師的愛徒吳巍終于被上音作為人才引進,接替徐老師的教學工作。然而,徐超銘并未立即甩手不干,考慮到吳巍在國外時常有演出,壓力較大,他對翁鎮發說:“我們不能一下把挑子全部撂給他,要盡己所能,盡量幫助他承擔部分教學任務,好讓他分出精力做好演出工作,不能影響他在國際樂壇的發展。”翁鎮發爽快地答應了。
作為一位從教近五十年、經驗豐富的笙教育家,徐超銘教授多年來總結了一套成效顯著的教學心得,特此摘錄在文章的最后,希望對其他音樂教育工作者有所幫助。
教與學,教是主導。教師給學生上課,就是不斷地給學生指點迷津,指出要改正的缺點,提出進一步提高的要求。
教師的主導作用從更高層次上來說,教師要站在全國笙藝術的最高點,縱覽各著名笙藝術家的藝術風采,引領學生學像學好。我的做法是課堂上結合教學曲目講授各名家的風格特點,講授各名家的創新點與不同點,使學生準確把握名家的藝術特色,進而全面傳承前輩的笙藝術。
教學也必須緊跟時代的發展,與時俱進。回顧我的教學歷程,也是不斷變化發展的。記得1964年我讀本科三年級時。承蒙當時民樂系領導的錯愛,讓我到本院附中兼一年級學生的笙專業課。當時的我教學很幼稚,把學過的知識一股腦“拿來主義”。本科畢業留校任教后,為實施自己的教學思路,我編寫了一本當時認為較系統的笙基礎練習,用于教學,但教學內容還是清一色的傳統基礎練習和傳統樂曲。
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基于音樂創作的現代化和我自己演奏現代作品的切身感受,教學內容除了保留簡譜傳統基礎練習和傳統笙獨奏曲外,增添了含二十四個大小調的五線譜單音基礎練習與復調練習,而樂曲方面也增添了現代樂曲、經移調的外國樂曲以及大型的協奏曲等,努力培養學生多元的演奏能力。
教學中教師是占主導地位的,但不是主宰。教師與學生是平等的,要懷著愛學生的心態去教學。每當發現學生對藝術有獨特的合理的見解或者更妥帖的樂曲處理時,教師不但應該允許,而且應該鼓勵,并向學生學習,這樣可以教學相長。如果學生有創作欲望或正在創作,要鼓勵學生,并幫助學生完成作品的創作。只有這樣才能培養創新型的人才。
教學是實踐性和技藝性很強的工作,也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教師只有不斷地總結經驗改進教學,才能逐步提高教學的本領。
當下的笙藝術是涵蓋傳統與現代的多元藝術,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也是體現時代進步的繁榮。笙的傳統藝術和現代藝術,并非按照常規把不同歷史時期的藝術分為傳統與現代,而是依據作品的創作技法與演奏技法的不同來界別的。笙的傳統藝術是指運用西方先進的作曲技法或現代作曲技法結合中國音樂元素創作、運用現代演奏技法演奏的藝術。傳統藝術體現了東方泱泱大國的民族藝術特色,現代藝術充分挖掘了笙的潛在的多聲演奏性能,也開發了笙的新的表現力。
這兩種藝術的合力,構建出當今中國笙藝術多彩的東方藝術特色。傳統和現代不是對立的,更沒有落后與先進之分,各自都需要再發展。
近十年來,傳統藝術的新作幾乎沒有,笙界朋友較多擔憂傳統藝術的發展。我認為笙傳統藝術的再發展,不完全等于在二十幾簧傳統笙上的再發展,而是在繼續運用傳統演奏技藝和把握風格的同時,進一步挖掘民族傳統文化的精髓,繼續走劉天華兼容中西之路,在總體上符合中華民族的風格就是傳統的再發展。
徐超銘教授已年過七十,還能在舞臺上大放光芒,他的笙曲剛柔相濟、博采眾長、聲情并茂、精益求精。我們輕易就能在“徐式”笙曲的奏鳴中,收獲一份清雅、一種力量、一份舒暢、一種沉思……
行文到此,突然想起,如果說今天的他還能在舞臺上展示完美音樂,有誰知道當年的他卻因為去西藏支教,因事故差點丟了性命,至今還留有很多后遺癥,但他恰恰堅持鍛煉二十余年,每天走萬步,這才保持了舞臺的青春,實在難能可貴。愿退休后的徐超銘教授日子過得“和合協諧,‘笙’聲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