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看來,“二胡皇后”宋飛的音樂道路一帆風順:父親是二胡演奏家,在別的孩子還抱布娃娃的時候,她已浸泡在音樂中,沒事就拉二胡,之后一直是好學生,受到頂尖的專業教育,后來又成為國家一級演員,精通胡琴、古琴、琵琶等多達十三種樂器,在紐約卡內基音樂廳和維也納金色大廳的舞臺上獨奏,并屢次在國際比賽中獲獎。
但是光芒背后不為人知的是,從十二歲開始,宋飛就開始一邊練琴,一邊挑起家庭的重擔。剛上初中時,宋飛的母親突然因為頸椎壓迫導致癱瘓,生活不能自理。那時,當系主任的父親工作很忙,姐姐又參軍去了北京,家中的大事小情全得由宋飛一人操辦。
十二歲挑起家庭重擔
整個中學六年的成長記憶中,宋飛的生活只圍繞著三件事:讀書、練琴、做家務。“好像生活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會不會都得做,忙不過來也得忙。”宋飛記得當時在天津音樂學院附中讀書,家也住在附中的大院里,只要一下課,她就會跑回家照看媽媽,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到了冬天,要買大白菜、蜂窩煤,她一個人搬不動,就把班里的男同學叫去幫忙。媽媽臥病在床時,宋飛總會拉二胡給她聽,讓媽媽的心情好一點。
宋飛的裁縫手藝也是在那時練出來的。由于身體攝入大量的激素,母親開始發胖,買不到合適的衣服,宋飛便開始學裁剪,她不僅為媽媽做,還為自己置辦過年的新衣服。一直到上大學,她平常身上穿的衣服和上臺的演出服,很多都是她自己設計剪裁的作品。
即使從小天賦過人,但在日復一日的練習中,她也有感到枯燥無味、失去動力的時候。
為了幫她克服這種情緒,在電臺做音樂編輯的媽媽很有一套方法。她總告訴宋飛:“這個時候,說明你對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這是你要進步的前兆。過了這個階段,你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
憑借著一份堅持,宋飛突破了一個又一個障礙,不僅在音樂上取得成就,在生活上也越發變得有創造力和擔當。回想起來,宋飛覺得這六年對自己的音樂生涯影響很大,到現在她還經常教育學生,只有真實生活的磨煉,才能使音樂更實在、更有分量。
把音樂視為自己生命的狀態
大學畢業后,宋飛進入中央民族樂團,事業正值如日中天之際,她卻在1999年選擇回到母校中國音樂學院任教。
宋飛說,選擇做教師不僅有父親的影響,也是因為受到一路走來自己老師的影響。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宋飛的老師特別多,由于她精通十幾種樂器,光專業老師就有十多個。大學時,宋飛成為古琴大師張子謙的關門弟子,當時張老師已經九十一歲。一次宋飛要錄電視片,拍外景時請張老師去。正午驕陽似火,宋飛想扶老師去樹蔭下休息一會兒,結果張老師說:“我曬著沒關系,別讓我的琴在那里曬著!”
這句話讓她至今印象深刻:“他們對音樂的熱愛超過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慢慢地也把音樂視為自己生命的狀態。”
隨著越來越多的老師、前輩離世,宋飛覺得自己應該做得更多。“以前,他們的存在就是一切,現在,沒有人替這個專業說話了,責任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做了教師,應慢慢地為音樂的傳播做一些事。”
眼下,宋飛除了做高精尖的音樂專業教育和研究,更致力于音樂普及工作,致力于讓音樂走入老百姓的生活。她辦演出、做講座、深入社區輔導、倡導“音樂民生”工程,希望更多的人能夠從音樂作品中感受到中國人的個性、審美和觀念。
用音樂和人溝通
如今宋飛已經是中國音樂學院的副院長,并主管本科教學和招生。在她看來,在真、善、美三者中,真仍然是音樂中最重要的部分。
宋飛對現實的擔憂,更集中在考級、加分等功利因素對孩子的影響上。在宋飛學琴的年代,孩子學琴更多的是出于個人興趣,而如今,她覺得很多孩子學琴只是在完成家長的夢想,“過多的標準化考核使得教育越來越技能化、職業化,有的人拉琴的技術很高超,但是有匠氣。其實這些技術、技巧都只是手段,音樂人要做的是借助這些手段表達你內心的情懷,完成對內心的啟迪。”
因此,宋飛在教學中要求學生不僅要練習演奏,更要理解作曲家的思想、作品的風格和內涵,還要廣泛地了解民族的歷史、文化和藝術。
在音樂之外,她喜歡看電影,也喜歡和學生講電影,比如《盜夢空間》,她不僅自己看了三遍,還組織學生復述故事的邏輯和思想,“音樂中的聯想、敘事和情境,都可以從其他藝術手段中借鑒。電影和音樂一樣都是在講故事,需要對節奏的把握、對細節的描述和駕馭,這些都能對音樂創作有所啟發。”
對宋飛而言,音樂已漸漸與生活融為一體,“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像個學生一樣,看到新鮮事物就會特別感興趣。做音樂的人要保持這種對生活的敏感,如果麻木了,就不是好狀態。”
帶著這種對新鮮事物的敏感,她在每個階段都不斷拓展自己的寬度和廣度,如同父親給她取名字的用意——在寬廣的天空中飛翔。讀中學時,她主修民樂,同時關注西洋樂,并嘗試以中西合璧的方式演出;上大學后,她跳出音樂界,關注繪畫和文學;大學畢業后,她又開始從人生、哲學層面思考和觀察。近年來,她用胡琴演繹《清明上河圖》,將演出與舞蹈、書法、繪畫、多媒體等多種形式相結合。
“我是一個音樂人、一個音樂家、一個音樂教育者,無論我的身份怎么改變,這個初衷都不會變化。”宋飛說,“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個音樂人、一個可以用音樂與人溝通的人,能夠在音樂中感受到很多,并把自己感受到的東西傳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