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之于我,好比戰馬之于戰士。有時候,音樂節彩排結束,空空的舞臺上只剩下一排排高矮胖瘦的吉他,好像沖鋒前躁動不安的吃草的馬群。吉他有生命,有它自己的故事。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參加過沈陽街頭的砸琴運動。就是兩撥人,輪流彈唱,技不如人者或者請客吃飯,或者當場砸琴。一次“決戰”中,我們這邊擲出了一枚“重磅炸彈”,十幾個人各抱一把吉他,站成一排,狂吼:“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美麗的少女都想嫁給他,他擁有世界最大的國家。”聲勢太大了,一下子就打垮了對方的信心。后來,我獨自來北京,還是一把吉他陪伴,唱街頭,坐地鐵,跑酒吧,竄教室。保安來了,先抱上吉他跑,搬家時,先把吉他放進車,我們真是患難與共的生死交情啊。
記得徒步走西藏的時候,在山南露宿,睡覺時吉他就躺在身邊,但有一天走得太累了,睡得有點沉,醒來時突然發現吉他沒了,天塌了,因為前面的路謀生全依靠它呢。我想,肯定是被小偷偷了,就趕快報警,可由于吉他估價太低,警察破案的興趣不大,所以找了幾天都沒下落。
后來,聰明的我想了個招,我的吉他是個電箱琴,對于小偷沒什么價值,我就找人寫了個告示,大意是只要把琴還給我,可當場酬謝二百元,還有一盒紅塔山。結果,這招果然奏效了,一人來找我,聲稱吉他是他朋友撿到的,然后我們成交,琴回來了,錢拿走了。我撫摸著失而復得的它,在心里默默地說:“老伙計,一場虛驚,只要你在,未來的路就有希望。”
再后來,這把琴老了,面板有了裂紋,琴軸也生銹了,我就把它掛在墻上,去香港買了個國外產的新琴。演出基本上是不用它了,偶爾撥弄幾下,嗅一嗅它身上千山萬水的味道。
2005年,深圳電臺發起了一個扶助貧困家庭的活動,他們邀請我拿出一樣珍貴的東西拍賣,用作幫助的資金。我就想起了那把吉他,我心里說:“老伙計,給你找了個返聘的工作,像我爸退休后老躺在床上,就容易生病,所以你還是繼續你的流浪旅程,發揮你的余熱去吧。”我還不忘偷偷囑咐它:“你私下里見證過的我的那些愛情故事,可別亂說出去哦。”
最后這把琴拍賣了五千多元,換得了柴米油鹽和一戶人家幾個月的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