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樂詮釋生命

你或許聽過他的音樂，但未必知道他的名字；你或許知道他的名字，但未必了解他的故事。馬修·連恩，這位來自加拿大的環(huán)保音樂家，開創(chuàng)了一種狹窄但被廣為傳播的音樂類型。音樂家、作家、攝影家、冒險家、印第安人，與極地荒野里的馴鹿親密接觸，用音樂喚醒人們的環(huán)保意識，然而他本身奇特的經(jīng)歷和身份同樣令人著迷。

曾經(jīng)在黑龍江虎林縣城居住的那段時間，窩身于大興安嶺的茫茫林海間，整日聽那些嘶吼著的松濤嘩啦啦作響，無數(shù)不知名的鳥雀小獸此起彼伏地鳴叫吟唱，偶爾伴有猛獸的吼嘯，震落半空的冷杉樹針狀葉，迎風亂舞。

然而在多年以后的某一天黃昏，我靜坐在自己斗室的電腦前，默默地打著方塊字，耳邊隨意地流淌著五花八門的音樂，疲憊了，到網(wǎng)站找些新鮮的曲子來聽。就在那個時分我接觸到一個當時于我很陌生的名字，把其中幾個曲目下載了來，扔進WINAMP播放器里面，繼續(xù)我的寫作。就在自己的想象力近乎干涸的時候，一陣搖曳的教堂鐘聲伴隨著仿佛從遙遠地方飄渺而來的曲風緩緩地滑過我的耳膜，那聲響蒼邁而沉著，木吉他的聲線似不經(jīng)意地扣擊著人的心房，鋼琴如泣如訴地鏗鏘著一路順流而下，直到一個成熟男人深邃蒼莽的聲音略帶著幾分沙啞，自然而有力地將我全身心籠罩，我的靈魂就在那一瞬間飄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原始森林邊的小鎮(zhèn)，嗅著那野花香，聽著那山澗淌，聞那些冷風吹，我仿佛再次蹲在林場伯父家的木屋前，拿木棍在黑土地上劃著，鳥獸們自在地奔馳呼叫在山間松林和林外廣袤的平原。

馬修·連恩出生于美國，五歲時父親移居加拿大育空地區(qū)。育空位于加拿大西北邊陲，約十分之一位于北極圈內(nèi)，氣候嚴寒。七歲的時候，他跟著母親第一次來到育空，飛過西雅圖、穿過阿拉斯加山脈，走過鯨與禿鷹出沒的崎嶇太平洋海岸，終于來到了一個叫做漢思的海邊小村，和住在那里的父親碰面。然后他們在一條充滿沙塵的路上驅(qū)車250公里后，才進入育空區(qū)。那里沒有小鎮(zhèn)，也沒有人煙。從此，在他心中，純凈、自然的育空便成為“人間樂園”的代名詞。

與眾不同的成長經(jīng)驗，塑造了馬修的音樂風貌與人格特質(zhì)。十歲那年，馬修的母親用辛苦存下來的錢，買了一架直立式鋼琴，從此，便開啟了馬修的音樂人生。

受到父母的熏陶，馬修·連恩對于保護地球上的所有物種有著強烈的使命感。馬修旅行到過許多地方，都會用音樂、照片、野地錄音來記錄他所感受到的這個世界。

1990年，25歲的馬修·連恩發(fā)表了自己的處女作《Music To See By》，一鳴驚人。他用冰山、湖水等自然界美妙的聲音將聽眾帶入到一個純凈的世界中去，他的音樂取向往往包括各種自然聲音。此后他推出的專輯《狼》《馴鹿宣言》《海角樂園》《美麗新世界》等專輯都獲得成功。

在馬修·連恩看來，山、水、空氣、動物、植物的原貌，就應(yīng)該像在育空地區(qū)所呈現(xiàn)出的那樣美麗平靜與和諧共存。1992年育空政府展開一項滅狼計劃，這一政策破壞了生物鏈的平衡。于是馬修參與許多保護自然環(huán)境與動物的運動，加入游說團體的工作，在數(shù)年之間來回于美國首都華盛頓與加拿大首都渥太華，促使兩個國家的國會議員能夠立法重視自然環(huán)境與動物的生存權(quán)，正視環(huán)保議題與經(jīng)濟發(fā)展之間沒有所謂的平衡。馬修最為知名的專輯《狼》也正是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所完成的。

1997年，已經(jīng)名揚天下的馬修來到中國，并對神秘的東方古樂器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中國樂器的造型簡單，取材于大自然，有著與西方樂器顯著不同的音色和感覺。馬修靈感突發(fā)，把他原本陌生的亞洲樂器與已經(jīng)爛熟于胸的西方樂器巧妙融合，創(chuàng)作了新專輯《Confluence》，這張專輯也成為馬修音樂生涯里的又一高峰。

馬修·連恩希望能夠用他的音樂喚醒人們對大自然的熱愛，從而推動環(huán)保事業(yè)的發(fā)展，保護我們的家園。

馬修·連恩這個環(huán)保主義者，同時也是New Age音樂的代表人物之一，對于大多數(shù)人們來說（相對于他在音樂領(lǐng)域里的地位）顯得太過陌生。恩雅、雅尼、班得瑞、喜多郎……這些耳熟能詳?shù)模▊€人或樂團）名字隨同他們的作品早已深深印記在人們腦海，而馬修·連恩以其鮮明的個性風格告訴你，音樂也可以是那樣。

聽馬修·連恩的音樂就像跟著他的腳步去完成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時而走進了原始森林，時而踏上了茫茫戈壁，時而置身于蒼茫草原，時而穿越過急湍山澗。這位一生奔馳與呼號于環(huán)保主義旗幟下的“流浪者”，一次又一次用他敏銳的感悟力和精致的音樂語言向人們描繪一幅又一幅的自然畫卷，力圖喚醒人類的環(huán)保意識，喚醒人們麻醉于工業(yè)時代里的靈魂。

前面提到過的《狼》這部專輯，就是一九九二年，加拿大育空地方政府施行了一項名為“馴鹿增量”的計劃，以變相撲殺狼群的方式，讓原本因人類過度獵捕而數(shù)量銳減的馴鹿迅速繁殖。這種起因于人卻怪罪到狼的思考邏輯引發(fā)了馬修·連恩創(chuàng)作《狼》的動機。在這種思索狀態(tài)下，馬修進入蠻荒之地，切身觀察體驗狼群的生活，傾聽它們來自心靈的聲音，感受著它們跟人類一樣那豐富的情感和細致的生命。歷時兩年完成了這部荒原之上狼群生動悲壯的音樂史詩。

《狼》，一曲狼的悲號，狼的挽歌。有震撼力的節(jié)奏，憂傷的薩克斯風，沉郁的號聲，滄桑的風笛，風雨如磐般向你襲卷而來。你看到了，矯健的狼群在草原上自在地奔馳，倉皇的狼群在槍口下一個個悲壯地倒下，疲憊的獨狼在寧靜的月夜哀號著舔舐流血的傷口。

在《布列瑟農(nóng)》里，深沉舒緩的旋律，激揚頓挫的節(jié)奏，在馬修溫柔而有力的磁性嗓音的穿梭下，編織得渾然一體。你就真像坐在從容不迫行進的列車上，心事若有若無地望著窗外不斷閃掠而過的風景。那一定是一大片廣袤蒼茫的草原，遠處有悠悠起伏的群山，偶爾橫空曳過一只鷹隼，或是斑鳩。那種氣象是恢弘的，胸懷是坦蕩的，情感是依戀的，心靈是深邃的。風笛、鋼琴、吉他、薩克斯彬彬有禮卻水乳交融地組合在一起，完成對聽者心靈的述說。而音樂結(jié)尾處那漸行漸逝的列車呼嘯聲，直把你的記憶引向更遙遠飄渺的所在。

在《飛鼠溪》純粹的音樂聲里，隨著靈巧手指輕快地撥弦，你走進了一片山谷，或是密林深處的一方空地，仿佛歷經(jīng)森林的跋涉之后眼前豁然開朗。明快的節(jié)奏、閃躍的音符，讓你激動得屏息。如練的山澗激流湍湍，古老的藤條枝蔓纏繞，你撥開藤蔓，注視著眼前生動的場景：活潑的松鼠上下歡樂地跳躍，從一棵樹飛一般躍向另一棵，溪澗的奔流聲不絕于耳，而你已深深沉醉，略帶傷感的沉醉。

《離別》，是深沉，是無奈，是感傷，終究還是離別。低緩的鋼琴拉開了曲子的序幕，也意味著整段旅程的告別。蘇格蘭風笛渾渾蒼莽的聲音悠悠響起，夕陽西下，草原上的衰草在晚風中揮舞，三三兩兩的狼佇立著悵望……

馬修·連恩的音樂大多沒有激亢，而那激情就飽含在娓娓道來的敘說之中。你會在瞬間就被擊中，然后整個身心籠罩于其中，久久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那種心靈的享受是自然的，是淳樸的，是渾然天成，是經(jīng)久不息的。你感覺得到自己體內(nèi)的血液在隨著音樂起伏而流淌，那就叫心靈的感動和震撼吧。《群巒大地》讓你真切地看見滿眼的青山沃土，糅合中國古典音樂的《離騷》《野臺》，讓你以為作者是一位中國人，還有如泣如訴的《哭泣的雪特蘭》，心搖神馳的《海角樂園》，鮮活生動蚱蜢紛飛的《綠色狂想曲》，舒暢悠揚的《Confluence》……

我把馬修·連恩的音樂給一位朋友聽，她說：我想你定是一個內(nèi)心溫柔的人。

每個人的內(nèi)心其實都有最溫存的夢想和最柔和的渴望，尤其當我們靜下心緒，真實地聆聽馬修·連恩帶給我們的美好音樂，直接完成對我們心靈深處最原始記憶的呼喚和感動。

馬修·連恩曾接受《公益時報》的獨家專訪，暢談他對自然的理解。在人來人往的酒店大廳，人們或許不會注意到這位衣著樸素、談興正酣、會講些許中文的老外，更不會想到自己耳機里播放的音樂也許正是出自于他的創(chuàng)作。

《公益時報》：您的音樂中有很多直接來自大自然的聲音，您以什么樣的標準、感覺對它們進行采集？

馬修·連恩：首要標準是聲音中沒有污染，不能有人工痕跡。我相信，人的靈魂可以辨別自然或者不自然的聲音。比如要錄溪流的聲音，如果上面造了一座橋，那這聲音就不是最自然的，因為橋以及相關(guān)的東西多少會改變水流自然的狀態(tài)。我希望我的音樂可以給人的靈魂帶來安寧，大自然的魔力是可以觸及人心的，我堅信一定要用純凈的聲音。

《公益時報》：您通常在什么情況下會創(chuàng)作音樂？

馬修·連恩：其實我真正在育空創(chuàng)作的音樂并不多，因為那邊很舒適，我不會想到刻意去創(chuàng)作，很多作品是離開了那里之后才創(chuàng)作的。但是在育空生活的那些經(jīng)歷給了我創(chuàng)作的靈感。我在其他地方時常會回憶起育空的自然環(huán)境，因為其他地方?jīng)]有這些自然純凈的東西，所以會不自覺地回憶起來。把對育空的回憶創(chuàng)作成音樂，這樣能讓我感覺又回到了那里。

《公益時報》：在您的專輯里現(xiàn)在經(jīng)常用到中國民族樂器，這些樂器中，你最喜歡哪一種？

馬修·連恩：我沒有辦法去選一種，因為每種樂器都有它的特質(zhì)。有些樂器比較容易上手，有些比較難。比如古琴的聲音是很溫柔、安寧的，這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樂器，你很難去改變它的性格。但是像二胡適應(yīng)性就很廣，它可以演繹各種風格的音樂。

《公益時報》：相比過去，如今在進行錄音的時候是不是更難了？

馬修·連恩：現(xiàn)在錄音的確會遇到一些問題，會遇到不少飛機、人流、船等污染，所以我要走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美好純凈的聲音。

《公益時報》：對此，您擔憂嗎？

馬修·連恩：我擔心，但不是擔心我的錄音，而是擔心孩子、地球，擔心未來。我的錄音是小事情，嚴峻的問題是生命、動物和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它們沒有安全的家，這是很恐怖的事情。

《公益時報》：在音樂和環(huán)保上會有新的計劃嗎？

馬修·連恩：我會回到育空，那邊有一個原始自然的流域，有水有山。同時那邊也有很多礦產(chǎn)，某些政府為了掙錢打算把它們交給公司進行開采。要保護它們并非容易的事，因為他們的目光只看得到利益。那是地球上碩果僅存的自然生態(tài)地區(qū)，如果我們可以好好保護它，它也可以像美國大峽谷那樣給政府帶來收益。世界各地面臨著同樣的一個問題，發(fā)展太快太多，所以50年以后，如果保護得好，就是很珍貴的地方。大家都會向往到這個地方去，政府就可以收費。我們?nèi)绻眠@個思路，就不用賣掉任何東西，破壞任何東西。我和另外幾名攝影師、攝像師，會花兩三個禮拜在那里進行創(chuàng)作。以后還要開音樂會、推出紀錄片、書、專輯，我們用這種方法向人們傳播環(huán)保理念，這也正是藝術(shù)家的能力。大部分環(huán)保人士會用數(shù)據(jù)信息告訴你為什么要環(huán)保，藝術(shù)家可以用這種方式去感染人們的心靈。

《公益時報》：您現(xiàn)在常住臺灣地區(qū)，與育空不同，臺灣人口稠密，傳媒業(yè)很發(fā)達，并且高度娛樂化，你能適應(yīng)嗎？

馬修·連恩：當我面對媒體的時候，我更愿意去談一些有意義的內(nèi)容。不僅僅是臺灣，很多地方的媒體都會把目光聚焦于娛樂，有時候這的確是個問題。我本身對娛樂并不感興趣，我不想去娛樂大眾。我想用我的音樂作品去影響大家，讓人們?nèi)ニ伎几顚哟蔚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