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

到了月底，大鳳感覺“老朋友”沒來。大鳳是過來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心里就一陣竊喜。大鳳想，自己要是長了翅膀該有多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男人。大鳳男人王二杠在同江線上跑運輸，一個月也難得見上一兩次。好不容易見了面，王二杠也不問一問家里的情況，問一問大鳳自己在家累不累，回來就摟住她親熱。大鳳知道那是男人對自己的愛，男人要自己，自己就給男人。那時，大鳳才明白給予也是一種幸福。王二杠每次回來，就把掙來的鈔票成疊往大鳳懷里塞。王二杠掏得很干凈、很認真，把口袋上上下下都掏了個遍，生怕落了一毛錢似的。大鳳見他這樣子，就咧嘴笑著說，好了，好了，灶膛里摸家雀——不在這里。給自己留點酒錢吧！王二杠聽了張口就說，干完了女人哪有不給錢的道理呀。大鳳就把小拳頭連著在二杠身上打了幾下，邊打邊嚷，壞死你了，壞死你了。這時，王二杠感覺像吃了椴樹蜜。大鳳常聽人說，十個司機九個騷，還有一個大酒包。在外面跑的男人都愛把錢藏起來，偷閑時“采野花”。大鳳不信，至少自己的男人不是那樣的花心。

大鳳拿著二杠的錢，從來沒亂花過。大鳳走到日歷前看了看，今天是個集。平日大鳳是舍不得趕集的。二杠說她，我不在家時你也不要太會過了呀！雞鴨魚肉的該吃的吃，該買的買。我整天不著家，在外面掙錢還不是為了你和孩子！聽二杠這樣說，大鳳真想哭了——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大鳳就對他說，你這句話比什么都香都甜呢！大鳳決定今天趕集，買一條大魚。大鳳明白，現在不是自己吃了，是兩個人吃了呀！集市離大鳳家不遠，今天又攤上好心情，大鳳就覺得路太近，沒幾步就到了。今天的陽光明晃晃的，趕集的人們仿佛都笑得很燦爛。大鳳感覺今天不是走著來的，而是踩著一朵云來的，渾身上下輕飄飄的。來到集市，人們熙熙攘攘，十分擁擠。大鳳東躲西閃，就很小心了，怕別人碰了自己，仿佛自己有個寶貝，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大鳳今天連討價還價的心情也沒了。若在平日，買一點東西她也要同菜販子討半天價。自己屯上的人也來了不少，見大鳳買了一條胖頭和兩塊豆腐，便問，二杠家的，今天不會過了呀！有什么喜事啊？大鳳在屯里會過日子是出了名的，鄰居們這樣一問，大鳳就只有笑的份兒了。大鳳總不能對人家說俺又懷孕了呀！大鳳笑得臉兒像朵花。

大鳳回到家才想起來，兒子快放學了。大鳳干活兒十分利落，她先燜了一鍋大米飯，然后切一些姜絲撒到清水里，將胖頭收拾干凈喂上精鹽放進去；開鍋后下豆腐，放老醋，撒少量菽椒，魚的香味兒很快就把老屋裝滿了。大鳳流口水，大鳳想嘗一口。可此時，她卻想到了兒子。想到了兒子大鳳的心就甜甜的。看著那條胖頭在鍋里咕咕冒泡兒，大鳳就想到了兒子吃魚的情景。以前一家人坐到飯桌旁，兒子總不吃魚，讓爸爸媽媽吃。二杠說，爸爸不喜歡吃魚，只愛吃魚頭和里邊的豆腐。大鳳說，媽媽也是啊。這樣一說，兒子就信了。大鳳就與二杠相視一笑。大鳳想，兒子哪里知道父母為啥喜歡吃魚頭呢！如果知道了，兒子就真長大了呀！兒子還挺認真的，最后把魚頭一塊塊地都給了她。大鳳想，養孩子有時圖啥，有時候就是圖一塊魚肉啊……兒子回到家，像貓似地一聞，就說媽今天家里一定有好吃的。大鳳說有魚呢，今天是條胖頭，快洗洗手吃飯吧！兒子一聽，歡天喜地去洗手了。

飯桌上，大鳳癡癡地看兒子吃魚。大鳳想，看孩子吃魚也是一種享受啊！大鳳邊看邊說，慢點吃，小心魚刺兒。這時，從門口躥過了一只老貓，貓聞著腥味兒一下子就跳到了飯桌上。大鳳忙過來把老貓推了下去。兒子卻隨手把魚頭扔給了貓。老貓叼著魚頭跑了，大鳳被兒子的這個舉動驚住了。大鳳心里好像有個東西輕而易舉地碎了。大鳳能聽到破碎的聲音，她懷里像揣了根冰棍，一下涼到心底。

整個下午，大鳳像突然病了一般，她想了很久，很久。次日，大鳳沒告訴任何人，獨自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