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愛而不得的絕望

肖然醒來，朦朧中看到床邊模糊的側影，她喊：“孟濤！”

那人俯身過來，急切而又欣喜：“你終于醒了。”肖然聽出是鐘宏杰，心下瞬間黯然，扭過臉，淚水一下涌出來。

肖然閉上眼睛，左腿疼得鉆心，她知道腿一定是斷了。她的眼淚如河決堤，拉起被子蒙住頭，鐘宏杰一聲嘆息被擋在外面。她爬上那座樓的外置樓梯，只是想看孟濤一眼。她已經有十多天沒見到他，由不住自己胡思亂想：他生病了嗎？或者是又像以往一樣發現了她的跟蹤，再次換工作單位？她被自己的想象嚇住，馬不停蹄地跑出來，觀察半天才發現孟濤單位的那座樓有外置樓梯，兩棟樓位置很近，爬上去或許能有所收獲。那一刻，她忘了自己有恐高癥，很快爬到與孟濤的辦公室等高的位置，果然，她看到了他。透過寬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他伏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后來，她看到他走出門，再也望不到背影。肖然心里一慌，轉身的一剎那，發現自己竟然在那么高的位置，不由一陣暈眩，一頭栽了下去。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所愛的人就在身邊，卻對你視而不見。那種愛而不得的絕望和憂傷像一張無形的網，令肖然舉步維艱，幾近瘋狂。幾年來，她無法自己，在感情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不顧孟濤的斥責，一味死纏爛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從遇到孟濤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自己。

還記得和孟濤初相遇。室友張曉靜拉她去參加一個社團，孟濤是社團的負責人，當他抬起頭來問：“同學，你的名字？”肖然一下呆住了，想不到技術學院竟然還有這么精致的男孩子，明眸秀眉，卓爾不群。

回去的路上，張曉靜挖苦她：“看你那花癡樣，見到帥哥話都不會說了。不過咱可說好，孟濤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能挖墻腳哦。”肖然嘴上說著天涯何處無芳草，心里卻泛起別樣的情愫。

此后，肖然的課余時間都交給了社虱，她想見到孟濤，她還沒有戀愛過，而孟濤是第一個闖進她心里的男孩子。

張曉靜是那種性格活潑外向的女孩，她對孟濤的愛溢于言表，任誰都看出她在追求他。肖然看到他們坐在一起說笑，心里的落寞一點點積聚。她也是愛他的，可是卻無法表達，只有默默地替他做事，整理資料，打掃活動過后滿室的狼藉。這時，他會笑著對她說謝謝，眸子如星，熠熠生輝，肖然的心就不由自主跳亂了節拍。

那個黃昏，肖然去活動室，透過玻璃窗，遠遠看見張曉靜的唇吻上孟濤的臉。她的心瞬間布滿荊棘一般刺痛難當，慌不擇路地跑開。張曉靜和孟濤開始出雙入對，回來就眉飛色舞地和肖然分享他們戀情的新進展。肖然微笑著傾聽，心里卻憂傷成河。為什么她比張曉靜遲了一步？肖然沒想到，在離畢業還有半年的時候，孟濤和張曉靜的愛情無疾而終。張曉靜向肖然宣布這一消息時，肖然竟然在冬天有了春風浩蕩的感覺。張曉靜幽幽地說：“我知道你一直喜歡他，那就大膽去追吧！”

愛你是一種病

可是沒等肖然開口，孟濤身邊又多了一個女孩，長發披肩，溫婉可人。孟濤說是他老鄉，在外校讀書。肖然看著女孩坐在孟濤單車后心被刺傷。一個和孟濤獨處的日子，孟濤問她那女孩怎么樣。肖然故作鎮靜地說：“很好啊，漂亮，招人喜歡。”孟濤笑了，有一點發自肺腑的驕傲。看笑容在他眼角眉梢蕩漾，肖然鼓足勇氣想問問他：“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可是終究放棄。

畢業實習，肖然和孟濤分在同一工廠，那是肖然記憶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孟濤對她很照顧，一些臟活兒累活兒都搶著干了。鐘宏杰私下悄悄問過肖然：“你們恐怕不只是同學這么簡單吧？”他是別的學校分來的，有事沒事總喜歡往肖然跟前湊。肖然有一種心事被窺破的窘迫：“不要瞎說啊，人家是有女朋友的。”鐘宏杰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不再做聲。

那天的意外發生時毫無征兆，大家都在埋頭工作，突然孟濤大喊一聲：“肖然，小心！”他猛然撲過來將肖然一推，然后眼疾手快地關了機器，幾乎與此同時，飛出來的砂輪貼著倒地的肖然的身體撞上對面的鐵板，一時間火花飛濺。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肖然許久才回過神來，哇一聲哭了，一半是驚恐，一半是被孟濤推得太猛跌傷了腰。

孟濤背著肖然去醫務室，然后又將她背回宿舍。伏在他寬闊的背上，肖然希望時間就此停止，那條路永無盡頭，這世間便只剩她和他的地老天荒。

接下來幾天，是鐘宏杰帶肖然去醫務室，再也沒見過孟濤，鐘宏杰說孟濤家里有事，請假了。

再見孟濤，是一個月后。他看上去瘦了一圈，人也憔悴很多。肖然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說女朋友生病住院了。他不再跟工友們說笑打鬧，也搬離了宿舍，一下班就匆匆離去。肖然悄悄跟蹤過他，他先去市場買菜，然后回到一個居民小區。肖然躲在小花園的假山后，看到孟濤扶著女朋友出來散步，女孩吊著一只胳膊，顯然是受了傷。兩個人說說笑笑，一路走遠。

那晚，肖然坐在樓下石凳上，終于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孟濤下樓，那一刻，肖然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一頭撲進他懷里：“孟濤，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點？”一路尋來的鐘宏杰看到的是這樣一幕：肖然瘋了一樣抱著孟濤不放手，孟濤無可奈何地和她揪扯著。

鐘宏杰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撕裂，他上前緊緊把她抱在懷里，孟濤這才脫身。兩個男人對望著，孟濤說：“肖然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說完，轉身上樓。

鐘宏杰抱緊懷里痛哭的肖然，凄然道：“你這是何苦呢？”話音未落，肖然的身體一下軟下來，鐘宏杰抱起她一路奔向醫院。

此后，肖然仿佛變了一個人，臉上再沒有過笑容。在車間，她的目光只追隨著孟濤，她幫他打飯、洗工衣、收拾工具。孟濤跟她談過許多次，要她注意影響，不要這樣。肖然一言不發，依然故我。

忘了從前忘了你

單位開始有了風言風語，孟濤見勸不動肖然，只好找鐘宏杰。他講了和肖然的過往，說他們只是好同學好朋友，沒想到肖然竟如此固執，希望鐘宏杰能勸導她，讓她有正常的感情生活。

只是，鐘宏杰接下來才明白，他高興得太早，肖然對他的關愛憐惜都視若無睹，一味一廂情愿關注著孟濤。以至于孟濤不得不躲著她換工作車間。肖然不氣餒，只要有時間她照樣去找他，拿起他的臟工衣，旁若無人地走開。孟濤忍無可忍地沖她發脾氣。

肖然淚眼婆娑：“我沒有什么目的和企圖，只想為你做點事。”孟濤無奈地揪緊自己的頭發，無處發泄。

鐘宏杰不止一次勸說肖然，甚至對她發火。可肖然潸然淚下：“我愿意這樣嗎？可我就是忘不了他。謝謝你對我的好，你走吧。”

一晃兩年過去，孟濤終于受不了肖然的癡纏，離開原單位。沒想到，肖然也毅然辭職，追隨而去。孟濤快要瘋了，女友見肖然總纏著他，也對他產生誤解，一時間燃起戰火。

鐘宏杰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終于也辭了職，黯然離開。臨走時，他找到肖然，對她說：“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好自為之，我等你。”

肖然望著他的背影哭了。

此后，肖然不敢追得太緊，生怕孟濤言出必行，真的跟他永生不相見。于是就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肖然不知道，這幾年，她追著孟濤走，而鐘宏杰時刻也在追隨著她。看到她爬上那么高的樓頂，以為她想不開要尋短見，立刻跟上去，卻遇到她摔下來。

肖然沒想到孟濤會來看她，看到她躺在病床的凄慘模樣，紅了眼眶：“你這是何苦呢？”

她拉住他的手：“這些年你可曾愛過我半分？”

這次孟濤沒有掙脫：“肖然，如果說我曾經真切地愛過你，你相信嗎？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一切都太遲了。”

肖然看著孟濤的嘴開開合合，她覺得一切恍若一場夢。孟濤說，在學校時他就喜歡肖然，可是她文靜內向，總是對他若即若離，讓他一度產生了錯覺，以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知道嗎？肖然，我之所以和張曉靜走得那么近，是因為你和她是好朋友的緣故，我從來沒有說過愛她，而是被動地和她交往，和她在一起時，心里想的都是你……后來，我們分手，我問你對我老鄉的印象，其實是在試探你，而你就那么云淡風輕地沒有任何反應，我終于確定你對我沒有半分喜歡，所以決定徹底離開……”

肖然淚流滿面，仿佛有一柄利劍，將她的心斬成了碎片。她大喊一聲：“求求你，別再說了！”聽到肖然的哭喊，鐘宏杰一下沖進來，看到孟濤臉上的淚不由愣住。

那個下午，肖然哭干了所有的淚。她終于安靜下來，對著暗影中的孟濤說：“有你這番話足矣，放心，以后我再不會糾纏你，你走吧。”

孟濤站起身來，將她散亂的長發別到耳后：“肖然，祝你幸福！”

鐘宏杰給肖然喂飯，她說：“這些年來我只是忘了去忘記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

鐘宏杰拿紙巾給她擦嘴：“我也一樣，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愛你。”

冷不防，肖然一頭扎進他的懷里：“我現在想忘了從前，你呢？”

“我想某個人的腿快些好起來，不然跛腿的新娘子會很難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