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瑪莉安》（片段）

2013-12-31 00:00:00凱莉·海斯塔瑪爾

中國廣播 2013年10期

【拉窗簾

瑪莉安：今天的海洋很平靜……風平浪靜。現在我們來聽一首歌……把音量開小一點。好吧，開始！

【里昂納德演唱的歌曲《再見，瑪莉安》，瑪莉安跟著哼唱

瑪莉安：你知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過去的40年里，我經常會夢見里昂納德。不管夢里出現什么場景，不管他是不是跟別人在一起，對我說來都是一個安慰。昨天晚上，他又在夢境里出現了，他對我說：“瑪莉安，你不要說那么多。”而現在我卻坐在你面前，你會想盡辦法讓我說，說，說。是的！

【里昂納德演唱的歌曲《再見，瑪莉安》重現，瑪莉安跟著哼唱

“再見，瑪莉安，

是我們開始笑和哭的時候了，

再一次為它笑，為它哭。”

解說：《再見，瑪莉安》，里昂納德·科恩為自己的挪威心上人寫的歌。我終于可以聽到這首歌背后的故事了。

瑪莉安：已經發表的關于我的奇奇怪怪的故事，都不過是大膽的想象而已。我一直沒有勇氣和力量去揭示事實的真相。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見我，可我一直回避……

解說：我在《來自一個房間的歌》的唱片封套上見過瑪莉安的照片。在希臘一間白色的房間里，她坐在里昂納德的打字機前，是那么令人難以置信的天真無邪。里昂納德對她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瑪莉安：我從來沒覺得我長得有多好看。我不相信他的話。而他卻一直這么說。

【笑

解說：那么，里昂納德呢，他長得怎么樣？

瑪莉安：哦，他很帥！你沒見過他年輕時的相片嗎？噢，你見過！他很了不起！他也不認為自己長得有多好看。在外出以前，我們倆常常會站在鏡子前琢磨，今天我們看上去怎么樣啊？噢，天哪，你知道，我們人類真是很奇怪的呀……嗯嗯。瞧，有一只鴨子走過來了……

解說：我們正坐在拉利倫海濱她的一所小房子里，戰爭期間，她祖母就是在這里把她帶大的。

【拉窗簾

她結婚有25年了。盡管頭發灰白，臉上有皺紋，但她看上去還是很漂亮。

瑪莉安：在我很小的時候，祖母有一次跟我說：“我知道，瑪莉安，將來你會遇見一個男人，他用金子做的舌頭說話。”……我要說……毫無疑問，“金子做的舌頭”這個稱謂放到里昂納德身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里昂納德唱：

“如果你想要

聽到一個真實的聲音。

我要站在這山上，

為你歌唱。

如果你愿意聽我的歌，

用你的贊美使它放出光芒。”

【音樂

瑪莉安：我在一家店里把買好的奶和瓶裝水裝進籃子里。他站在店門口，擋住了陽光。我看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他身體的輪廓。聽見他說：“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到外面坐坐嗎？”我謝了他，提著籃子走到外面，在已經有三四個人坐著的桌邊坐下了。我所不知道的是，在這次見面前，他對我的一切已了如指掌。這次邂逅，他對我和孩子產生了強烈的憐憫之情。

采訪者：還記得當時他的樣子嗎？

瑪莉安：他穿著卡其布的長褲，淺綠色的。腳上穿著他心愛的運動鞋。他總是在穿襯衣的時候把袖子挽上去。另外，他還戴著一頂漂亮的棒球帽。我還記得我和他四目相遇時，我感到一股暖流穿過了我的全身。你知道那種感覺的。

【敲手指

真是不可思議。我的家在匹卡迪山頂。上山的最后一個階梯非常非常陡，菜籃子又重，等到了家，我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就在家里，我看見了她，嬌小、甜蜜的伊弗嘉尼娜，她跟阿克塞爾好過一陣子。看見我進來，她走了。當時，我有點喝醉了酒似的感覺。我馬上放了點音樂，跟著音樂跳起了舞。突然，我感到跟兒子在一起多有意思，一切都那么簡單，那么美好……

【里昂納德唱《我是你的人》：

“如果你需要一個情人，

我會做你讓我做的一切。

如果你需要另一種愛，

我可以為你戴上面具。

如果你需要一個伴侶，

那就握住我的手吧，

如果你生氣，想把我打倒在地，

來吧，我在這兒站著呢，

因為我是你的人。”

解說：那是1960年5月，瑪莉安25歲。盡管她和里昂納德初遇以后，心里有了全新的體驗，但她在家里等待的還是阿克塞爾。阿克塞爾正乘船出航，他在為選擇瑪莉安還是那個美國情人而猶豫不定。

【里昂納德唱《不能這樣告別》：

“我愛清晨時的你，

你的吻是那么深沉、溫暖，

你的頭發飄灑在枕頭上，

像金色的海水流淌。

是的，我知道，

許多人在我們之前相愛，

我們不是第一對情侶。

但我們要做到，

永遠不說再見。”

瑪莉安：嗯，真是不可思議。上帝啊，那時候的局面是多么混亂啊……里昂納德和我開始約會了。一清早，我們會去海濱。有時候我和小阿克塞爾跟他一起去他租的小屋，那里的地勢不是太高。我們一起準備午飯。然后，小阿克塞爾睡著了。他就為我念他的詩，然后……我們見面更頻繁了。阿克塞爾總是說：“里昂納德偷走了我的妻子。”不是這樣的。里昂納德甚至用阿克塞爾帶到希臘來的那輛小汽車把我一路載回挪威去。我得承認，我不太習慣和這樣舉止的男人打交道。實際上，他讓我想起了我的祖母，他充沛的精力和瀟灑的風度很像我祖母。他是一個值得你信賴的人。難道他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那么喜歡我嗎？我不可能有他說的那么好。他用那輛車把我送回挪威。這使我明白，他與我之間已經超越了友誼。但就在這時候，我感到自己被擊倒了，我覺得很……他回蒙特利爾不久就給我發了一個電報：“我有房子了。我現在需要的就是我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愛你的里昂納德。”他就是這么寫的。

解說：瑪莉安帶著小阿克塞爾和幾箱子衣服移居到了蒙特利爾。

瑪莉安：想一想，我居然移民加拿大了。我還記得這樣的情景：里昂納德抱著小阿克塞爾坐在浴缸里，一邊在打字機上寫他的小說。

【笑

這樣想可能有點奇怪，當我第一次看到里昂納德的手，感覺就像看見我爸爸的手一樣，有點短，有點粗，但他打字打得很快。

【笑

他有一首很美的詩，沒有發表過，我得讓你知道。我朗誦詩不怎么行，不過我可以試試。

【音樂

【瑪莉安念詩：

“這是給你的，

我的全部心靈。

在我們年老時，

我要念給你聽。

【里昂納德念詩：

我是你的影子，

是你給了我生命。

你毫不猶豫地愛上了我，

讓我參加你的獨舞。

我看到了你的孩子，

你帶我走進了他的王國，

聞到了他的芳香。

我把孩子抱在懷里，

使我的靈魂得到安寧。

我的心，

就像一只乞討的碗。”

解說：瑪莉安、小阿克塞爾和里昂納德在回西特拉以前，在蒙特利爾住了一年。

采訪者：里昂納德是一個好爸爸嗎？

瑪莉安：事實上，他……我很怕小阿克塞爾會打擾他的創作。可是我發現在里昂納德寫東西時，小阿克塞爾會躺在地上畫畫，一句話也不說。可在我跟前，他鬧得可兇了……你知道孩子在媽媽跟前是什么樣子的。里昂納德會彬彬有禮地打開他工作室的門，說：“阿克塞爾，我需要你的幫助。”這一下，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兩個小時。小阿克塞爾在畫畫，里昂納德在寫作。這就是我目睹過的場面。小阿克塞爾很為里昂納德驕傲。他叫他科尼。哦。這些日子真不錯。非常好。我們在陽光下坐著，在陽光下躺著，在陽光下散步。我們聽音樂、洗澡、玩兒、喝酒、討論、做愛……這樣的日子真是太妙了。有五年時間，我腳上不穿鞋。當然，冬天還是要穿的……我遇見了一些了不起的人。現在有些人已經死了……現在我得把面團放進烤箱里去。

【里昂納德唱《跳到愛的盡頭》：

“在一把燃燒的小提琴的伴奏下，

讓我們跳舞。

用這舞解除我的慌亂，

讓我得到安寧。

跳吧，跟我一起跳，

跳到愛的盡頭。”

【翻紙聲

瑪莉安：這些都是里昂納德寫給我的信。他寫了很多情書給我嗎？是的。這是里昂納德的一張俄國床。鐵床。了不起吧？

解說：瑪莉安和里昂納德進入他們相愛的第二年。但是和阿克塞爾的分手還是令她心頭隱隱作痛。

瑪莉安：我似乎失去了自我。在那段時間里，我經受了巨大的打擊，使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我失去了我的立足點。可那時我又有一個孩子。生活是艱難的，我想找到一個遠離這些困難的地方。如果里昂納德不是那么有耐心的話，我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在一起生活。當我一個人在跳希臘舞和喝酒時，他會坐在那兒等我，然后一起回家。跟他在一起是那么安寧、和諧，他帶來了從容、鎮定的氣氛。你可以說這有點老派，像是上了年紀的人的舉止。但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這樣做了，不是很奇妙嗎？

【里昂納德朗誦《因為》：

“看著我，里昂納德，

再看我一次。”

瑪莉安：【笑

是的……

“他俯向床上，

把我像嬰兒那樣裹起來，

像嬰兒那樣……”

瑪莉安：是的，我想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看著我。后來我發現里昂納德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些我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東西。你還記得他最近出的CD中的歌詞嗎？

【瑪莉安念：

“哦，看著我，里昂納德，最后一次看著我。”

【里昂納德念：

“看著我，里昂納德”

【瑪莉安念：

“他俯向床上”

【里昂納德念：

“最后一次看我，

然后，他俯向床上”

【瑪莉安念：

“把我像嬰兒那樣裹起來”

【里昂納德念：

“把我像嬰兒那樣裹起來

像嬰兒那樣…”

解說：但是想讓里昂納德看的不止是瑪莉安。

瑪莉安：【笑

我想把他關在一個籠子里，用鎖鎖上，把鑰匙吞進肚子里。其實我是忌妒。因為他是那么不可思議地受人歡迎……他是那么有趣，那么彬彬有禮……總是那樣……他對每個人都有同情心。比如，一天工作結束以后，他會到港口去坐坐。我呢，得等一兩個小時才能去，和他一起吃飯，因為我得等看孩子的人來了才能走。而我每次去的時候，都會看到他和一個迷人的女人坐在桌旁。

【笑

其中有一個叫海倫的女人居然還站起來對我說：“我已經征服了你的男人了！”當然，這是開玩笑。他和這些女人不過是朋友而已。但是每次都讓我很生氣。

【笑

你知道，我有被人捅了一刀的感覺。如果你找了一個個子高高的英俊男子，就會出現這種情況，不是嗎？上帝啊，所有的女人都會為他怦然心動。你不知道這有多傷我。它毀掉了許多東西。歸根結底，它給了我一種不安全感。我本來可以驕傲地抬起頭來說：“他選中的是我。他跟我在一起生活……”可是實際上這種不安全感讓我瀕臨崩潰，我想自殺，我想死。

紐約一個迷人的年輕模特來到了西特拉。她和里昂納德消失了整整一天。我想象了各種各樣可能發生的事。我把身體像胎兒似的蜷作一團，我只是在地板上這么躺著。躺了24小時。我拒絕和外部世界接觸。我不想引發更多的悲傷。哦！上帝，一個人能忍受多少痛苦啊！

【里昂納德唱《電線上的鳥》：

“像一只棲息在電線上的鳥，

像一個午夜合唱隊里的醉漢，

我想尋找我的自由。”

瑪莉安：今天很安靜。是的，是天鵝來了。來吧，來吧。今天你還能享受到你的午餐。到這里來，天鵝。神奇的鳥，你活下來了。你過的是寂寞的生活。是不是？

【里昂納德唱《電線上的鳥》：

“如果我行為不端，

希望你能放我一馬。

像棲息在電線上的鳥，

我想尋找我的自由。”

瑪莉安：寫歌真不錯。可以說一些你當時也許做不到的事。為了活下去，你需要這么說。“棲息在電線上的鳥”……這是當電來到西特拉時的事。奇怪的電線突然在窗前出現了，就像五線譜中的線。我覺得這也是一首我的歌。當然，每個人都覺得我的歌應該是那首《再見，瑪莉安》。

解說：從瑪莉安和里昂納德相遇以來，五年多過去了。里昂納德寫詩，寫歌。在西特拉、蒙特利爾和紐約之間飛來飛去。瑪莉安和小阿克塞爾孤單單地留在西特拉。

瑪莉安：終于，有一天，我再也不愿意一個人待著了。我感到難以忍受的悲傷。我要求跟他一起走。那段日子……

解說：里昂納德的事業在飛速發展。在西特拉度過三年之后，這個小家庭又回到了蒙特利爾。

瑪莉安：《寬容的姐妹》就是在那時候寫的。里昂納德常出差。我開始意識到將會有什么事情發生。是啊，一個人的愛能保持多久？到什么時候他會有新歡呢？當時的情況我記得很清楚，我突然發現我們倆不能正常地交流了。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他也不明白我在說些什么。我找不到語言來表達自己，而里昂納德則沉浸在詩和歌曲的創作中……我們做了許多努力、妥協、退讓。誰也不想真的徹底放棄。我重新站立起來，回了挪威。我做了一些事情來證明自己，雖然我不清楚它們是怎么發生的。我找到了工作，買了一套公寓，一切終于上了正軌。現在我只需要坐下來，讓我的內心重新溫暖起來。

解說：一直到1973年，瑪莉安38歲時，她才最終在挪威安身。

瑪莉安：你想聽聽音樂嗎？

采訪者：好的。

【里昂納德朗誦《仁慈的日子》：

“希臘是一個看月亮的好地方，不是嗎？

那兒的月光是那么明亮，

你可以在月光下看書，

可以仔細地看清楚一個人的臉。

我沒有忘掉，

我年輕時的最愛。

瑪莉安和她的孩子，

還有那些仁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