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愣子種了幾畝西瓜和蔬菜,再有就是一些谷子。一場大雨下來,西瓜眼看就要爛在地里。老伴說趕快把西瓜運進城里賣了吧,不然都要喂豬了。
老愣子租了一輛拖車,裝上千余斤西瓜開進城。他不知道城里不許隨便擺攤,剛在街角安頓好,一群戴大蓋帽的人就沖過來一通亂砸。領頭的是個小胡子,他奪過老愣子的桿秤說:“這里不能賣瓜知道不?”
老愣子哪見過這種場面,哆哆嗦嗦站在一邊,像秋天的一片落葉。等那幫人揚長而去,只見滿地紅的、黑的、綠的,看著就叫人心痛。錢是掙不著了,老愣子灰溜溜回到村里。老伴倒也沒埋怨,說城里不讓賣瓜,蔬菜總還是要吃的吧,明天把那些茄子、辣椒一股腦摘了進城去賣吧。
老愣子裝了整整一車蔬菜趕早進城。這次他不敢在大街上擺攤,跟人打聽哪里可以賣菜,人家說要去菜市場。老愣子問了一路,終于趕到菜市場,剛進大門就迎面碰上工商城管聯合執法隊。真是冤家路窄,領頭的還是那個小胡子。他伸手抄起老愣子車上一顆水靈靈的大白菜,掃了一眼就說:“你的菜沒經過檢驗,農藥殘留超標,不能上市!”
老愣子忍不住爭辯:“這位同志,要說俺的菜有別的問題,俺不敢講。但農藥真是一點都沒有,俺敢打包票!”小胡子一個女手下搭腔道:“騙誰呢,誰不知道如今的菜只信得過有蟲眼的。你的大白菜這么水靈,不打農藥才怪。”
“俺家哪里買得起農藥,招了蟲子都是俺和俺婆娘一只只捉掉的啊!”老愣子更激動了,可惜沒人聽他說話,執法隊員連聲吆喝,把他那車菜倒進了菜市場旁邊的河汊里。
老愣子一臉苦相回到家,老伴憋不住了,埋怨道:“西瓜和菜都沒賣出錢,娃的學費還是借來的,看你拿什么還!”老愣子也急,好在早稻已經黃熟。他帶著正放暑假的大丫和二娃,頂著毒日頭割稻、晾曬,風車揚凈。本指望谷販子上門來收,可今年也奇怪,一個都沒見著。眼看就要開學,老愣子只好把新稻碾出的新米拉到城里賣。
接受之前的教訓,老愣子不再上街面吆喝,而是把車悄悄停進居民小區。聽說是今年的新米,居民們都擁上來要買。
老愣子正自高興,不料一伙人路過,發現老愣子擺的攤,呼啦一下就圍上來。為首的不是別人,還是那個小胡子。“我們懷疑這車大米來源不明,按《糧食流通管理條例》規定,沒有收購、加工、銷售資格證的,一律依法沒收!”小胡子說。
老愣子眼淚刷地下來了,“大兄弟,您都攔俺三回了,怎么也得放俺一馬!”小胡子撓撓頭,問同事:“有這回事嗎?”隊員有記得老愣子的,說沒錯。
“這樣啊,那對不住,我們職責所在,這車米是不能還你了。但我們這有剛從小區清出來的被丟棄的十來盒過期月餅,給你帶回去喂豬,就當是補償吧。”小胡子說罷,吩咐隊員把盒裝月餅丟到老愣子車上。
老愣子垂頭喪氣回到家,被老伴一通臭罵。老伴罵完去喂豬,不多時,豬圈方向傳來她殺豬般的驚叫。老愣子沖過去,見老伴已拆開他拿回來的過期月餅,從其中一個包裝精美的鐵皮盒里,抖出五捆扎得細致嚴密、紅晃晃的票子來。
(郭旺啟摘自《檢察日報》2013年8月1日,圖/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