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佩蒂斯：從華爾街到北大燕園

邁克爾·佩蒂斯的課堂

2013年4月13日下午5點，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學樓215教室里，邁克爾·佩蒂斯正在為金融系學生上課。三四十個學生里三層、外三層地同佩蒂斯教授圍坐在一起，整個課堂看上去更像是在開會。教室里沒有講臺，課堂上也沒有嚴格的發言秩序，誰想發表自己的看法，可以舉手示意，然后直接插進來講。佩蒂斯教授很少講話，他嚼著口香糖，喝著飲料，十分放松地坐在座位上，聽學生們分析、評論最近一周內全球股票市場和全球宏觀經濟的變化。學生們還就中國對鐵道部的改革做了一個小專題，共同分析和辯論中國鐵路產業為什么要改革、怎樣改革等問題。佩蒂斯雖不是主講人，但他時不時地會向學生發問，這種發問每每讓學生語塞或者思路頓開。

這就是邁克爾·佩蒂斯自2008年起，在北大開設的《影子中央銀行》課程。課堂上師生共同模擬中央銀行貨幣委員會，分析全球尤其是中國宏觀經濟的變化，并模擬中央銀行做出發展或改革建議。雖然這門課沒有作業，也沒有平時考試，老師對學生更沒有太多的硬性要求，但是學生依舊感覺這門課充滿挑戰，并且能學到很多東西。佩蒂斯說：“我的學生們都是非常有才華的，他們在其他老師的課堂上已經學到了非常多的知識。我想要給他們不同的課堂，讓他們有機會去爭論，去思辨，去發表他們自己的思想，而不是我的。”

4月17日下午，在北京東城區地安門路口西南角的一座二層小樓前，記者再次見到邁克爾·佩蒂斯。他拿著剛買來的冰激凌，一邊吃，一邊同我們打著招呼。身穿襯衫、牛仔褲的佩蒂斯，看上去很平常，他熱情地將我們迎進樓里。這就是他的獨立廠牌——兵馬司辦公的地方。

紅黑色主題的裝修基調讓一樓大廳既熱情又深沉，大廳最里頭的小舞臺上擺放著架子鼓和一個話筒。佩蒂斯招呼我們坐了下來，“昨天晚上，這里有樂隊演出……”他一邊說，一邊往垃圾桶上套著袋子。他很隨性，也很生活，這讓我很難將其同他的諸多身份，如北大光華管理學院金融系教授、卡內基基金會高級研究員、財經媒體專欄作家、唱片公司老板以及多年前華爾街上的成功交易員聯系起來。這樣一位頭銜頗多，經歷豐富，在中國又生活了11年的北京客對中國、對北京有什么特殊的認識和想法呢？

佩蒂斯點起一支煙，慢慢向我們講述著他眼中的中國。

學會問漂亮問題而不是記憶陳舊答案

對比中美大學教育，佩蒂斯同教育界很多學者的想法非常一致：“中美教育體系差異非常大。他們幾乎是兩個極端相反的體系。中國的教育比較注重記憶、課本教育等，教育環境相對比較封閉，學生壓力也非常大；美國的教育則開放得多，并且注重學生創造力和批判性思維的培養，但是學生努力不夠。我想這可能跟兩個國家之間的文化差異有關系。”

“創造性非常重要。在中國教育領域，創造性的培養不是非常受重視，這是不好的，需要改變，要培養學生的創造力和批判性思維。以前曾有一個關于教育目標的辯論，一些人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告訴學生答案，另外一些人則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告訴學生如何問問題。這是兩個非常不同的思路，我認為我們應該做的是教育學生問出漂亮的問題而不是去回答那些陳舊的答案。”

中國青年要參與創造中國的未來文化

作為經濟問題專家和大學教授的邁克爾·佩蒂斯從來都沒有跟音樂分開過。在美國的時候，他曾在紐約的藝術中心——東村，創辦了著名的音樂俱樂部Sin。Sin成為了當時搖滾新勢力的主要據點，并從那里走出了許多著名的音樂人，如音速少年、John Zorn等。在北京，他依舊保持著同音樂的親密關系。他在五道口創立了青年人制作和分享新音樂的俱樂部——D22，并于后來成立了國內著名的獨立廠牌——兵馬司。“對于我來講，音樂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喜歡音樂。我的一生都會跟音樂在一起。”

在佩蒂斯看來，每個人都應該以不同的方式走進生活，要有與眾不同的想法和別樣的見解。對于一些認真的、有才華的年輕音樂人，佩蒂斯非常欣賞并愿意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音樂夢。“他們有著跟一般人不一樣的想法。一般人都想要穩定的工作，有房有車，這是他們的目標。但是中國的一些青年，一些有才華的音樂人或藝術家，卻是不一樣的。他們把精力更多地聚焦在自己的工作上，如何做出高質量的音樂，這對他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是一種非常不同的生活觀和世界觀。我愿意支持這些有音樂夢想的年輕人。”

在佩蒂斯看來，北京藝術正處在爆發初期，一如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紐約和二十年代的巴黎，在中國，在北京，藝術之風也日益勃發。要成為未來的文化中心，北京需要讓更多的年輕人投入到創造歷史文化的過程中去。“北京的文藝之風是非常好的，但是如果沒有中國青年的支持，它也有可能會消逝。在歷史上，青年人通常是文化創造的主力軍。回到上世紀20年代的巴黎，法國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畢加索等藝術家，但是后來的畢加索等人卻創造了那個時期的文化、藝術。所以讓中國年輕人，尤其是高校里的大學生明白現在北京音樂正在發生的變化，明白在他們自己和聽眾身上發生的變化，并積極參與到文化創造的過程中來，這是非常有必要的。”

這種必要性來自于佩蒂斯對于中國時下音樂的不滿或失望。“現在中國很少有真正的音樂，電視上放的大多數都是俗濫不堪的流行音樂，這不是好的音樂。這樣的音樂很難讓年輕人喜歡起來，并且開始對音樂感興趣。我們需要創造有趣的、新的音樂形式來讓年輕人真正喜歡上音樂和音樂創作。中國青年要參與到新文化的創造中來，不能守著陳舊的不合時宜的東西不變，或者盲目崇拜外國人的音樂文化。”

慶幸的是佩蒂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看到了可喜的變化。“剛來中國的時候，我很難找到真正喜歡音樂，尤其是新音樂或者一些不同以往音樂的學生。藝術、音樂對于他們來說似乎并沒那么重要。” 幾年下來，佩蒂斯很快就看到了青年的激情和熱情，看到了北京獨立音樂的驚人變化。“現在，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清華、北大有大量有才華的學生真正地熱愛音樂。盡管數量還很少，但是我相信，在未來五到十年的時間里，在中國的一些大城市，比如成都、北京、上海等，喜歡新音樂，新藝術的人會越來越多。”

中國經濟增速減緩很有必要

邁克爾·佩蒂斯是一位研究中國經濟問題的專家。多年來，對于中國未來經濟的發展，他總是很悲觀，一直“唱衰”中國經濟平均增長速度。他認為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會下降，甚至會降到3%。盡管到現在還有很多業界人士反對佩蒂斯的觀點，但他依舊認為“中國經濟增速會降低，這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佩蒂斯認為，中國經濟的增長模式必須進行改變，過度依靠投資的增長方式如果不改，中國未來經濟將會面臨嚴峻挑戰，甚至遭遇經濟危機。改變過度依賴投資的增長模式，增大向消費的傾斜——這一調整過程中可能會帶來經濟增速的減緩，但是通過政府制定有效的經濟政策，長遠來看，對中國經濟是益大于弊的，這種調整和實現再平衡的過程是中國發現問題，并真正解決經濟問題的開端。在未來的中國經濟中，提升消費在經濟增長貢獻中占比較重要的比例，就意味要提高居民家庭收入水平，改變其占GDP比重。這也就是說，對于普通人而言，雖然GDP下降了，但是人民收入卻增長了，這肯定是一件積極的事！因此“中國經濟再平衡是必須要發生的，也是中國和世界經濟需要的。否則的話，中國經濟將會陷入危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