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我進入大學。第一個月,我享受著師兄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師姐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第二個月,在手機意外被偷后,我才知道了在小偷面前師兄也救不了你的事實。從小在蘭州長大,上大學我也選在地處蘭州的西北師范大學,“地主”的位子還沒坐穩,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偷了,這是多么窩火的事!從此,我的大學=老師+同學+門衛大叔+食堂阿姨+小偷。
猶豫+大意=失竊
年輕真好??!可以抓一把零錢在人群中擠來擠去買路邊攤,無所顧忌。香噴噴的五谷雜糧粥最得我的寵??墒怯幸惶煸谫I粥的時候,我感覺賣粥阿姨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勁。稍稍側臉一看,身邊是個穿紅色外套的男生,于是再不敢側臉了,畢竟我是害羞的大一女生,盯著人家男生看多不好,便舍棄了多看兩眼的沖動。事實證明,裝在上衣兜里的手機就因為少看的這兩眼而被偷。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沒想到很快我又中彩了。這次是錢包,里面裝的96塊錢和身份證、學生證、銀行卡、校園卡一并不翼而飛。乘公交車的時候,我的手提包被夾在兩個人的后背之間,我斜前方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一會兒傳來拉鏈被拉開的“吱吱”聲,我心想這可能是因為人太多,衣服和包摩擦的聲音。車到站了,下來一摸錢包,又沒了!包的拉鏈被由后到前拉開,都怪我沒有多想一點!
觀察+沖動=反扒手冊
剛入學不久便兩次中彩,同學們笑話我是“有錢人”,可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學期攢錢攢得多辛苦。五塊錢一份的一葷兩素被改成三塊錢一份的兩素,吃了好長一段時間。
自從兩次被偷后,我養成了幾個習慣:第一,手機絕不放在上衣口袋;第二,堅決不帶錢包出門;第三,現金、身份證、銀行卡、學生證絕不放在一起;第四,買包的時候絕不買拉鏈設計過于簡單的。同時,我的警惕心也迅速增長,開始有意無意地觀察起小偷來。
路上來往的人那么多,沒長一雙金睛火眼的我是怎么分辨小偷的呢?秘訣是觀察。他們著裝不如學生整潔,發型奇異,彎腰弓背,眼神游離,從不帶包,更別提帶書了。在學生密集區,有以上特征的人是很顯眼的。經歷得多了,觀察得久了,我對小偷的慣用伎倆也有了不少發現。
第一個發現是當人注意力分散的時候,是小偷下手的最佳時機。小偷們最喜歡買路邊攤,以及邊走邊打電話的姑娘。有次我迎面碰見兩個人在掏一個正在打電話的女生的包。那女生毫不知情,完全沉醉在電話里,包被斜挎著。我一急,路見不平一聲吼:“喂,喂!”喊過這兩聲后,正在行竊的兩個小偷狠狠瞪了我一眼,其中一個向我走來,另一個仍不停手。很快,周圍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幾個人,幾個大男人瞬間把我包圍。其中一個站在臺階上,捏緊拳頭,蓄勢待發的樣子。
我心里怕極了,眼淚都在打轉,可還是瞪大眼睛和他四目相對,有幾個經過的同學停住了腳步。僵持了一會兒后,也不知是因為小偷看見有人圍觀,還是真被我鎮住了,狠狠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便走了,我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幾個人是慣偷,被他們認出來可就慘了,所以晚上去上課時,我特意換了身衣服。
另一個發現是,小偷喜歡集體行動。學校附近有夜市,剛進大學的女孩子很喜歡逛,我也是在和室友逛夜市的時候發現小偷猖獗的。由于是晚上,小偷們的動作更大膽,而且不同的路段都會有人盯著,大家防不勝防。如果在夜市的第一段被盯上并且他沒有得手,他會繼續尾隨,在夜市的中段,他的同伙會出現,兩人一起尾隨,到夜市后半段,其他同伙還會陸續出現,直到得手。這也是血淋淋的教訓,幸虧我當時反應快,拉著舍友沖進了附近的商場才免遭此劫。所以晚上女生們千萬不要單獨去逛夜市。
第三個發現是,小偷喜歡對背雙肩包的獨行女生下手。我就是這樣的女生,一次下晚自習回宿舍的路上,有個男的在我身后鬼鬼祟祟,我覺出不對勁,便壯著膽子試了一試。我走快,他跟著走快,我走慢,他也放慢腳步,最后我干脆便停住腳步,回看他幾眼,他識趣地走了??珊芸欤膊阶叩轿仪懊?,悄悄跟在另一個獨行背雙肩包的女生后面。那女生顯然沒有發現,幾次下來,我基本確認他是小偷。
有了上次差點被小偷修理的經歷,這次我不敢貿然行動,冷靜了一下,就當一回演員吧!于是三步兩步跑到那女生的旁邊,邊跑邊喊:“王小雪,等一下我!”然后挽起她的胳膊?!皠e說話,放慢腳步,有人在跟你。”我悄悄說,所幸她照做了。然后,我們目送那小偷氣急敗壞地走了。這次的反扒比較成功,我在心理上和身體上都沒有受到傷害,還幫到了別人,看來反扒還得靠智取啊。
大二時,我去重慶參加一個交流項目,等到大三回校,我最關心的還是小偷的問題。有天早上上課,我親眼看見一個小偷把黑手伸向一個正在聽歌的男生。他在背包里翻來翻去,離我只有兩三步的距離,可當時正是上課的高峰期,人很多,我不敢確定他的同伙是否就在附近,沒有貿然行動。小偷翻了幾下就走了,我便趕緊去叫那個男生:“剛有小偷翻你的包,快看看丟什么沒有?!彼@才慌忙摘下耳機查看。后來,又有一個舞蹈學院的女生說她們全班同學的手機都被偷過,這太讓我震撼了。兩年過去,小偷都成了“老偷”了!那時正是開學季,我所在的西北師范大學團委青年傳媒中心正在編寫一套“新生攻略”,我一時沖動,想,何不寫一份防扒手冊,教大家識別小偷?于是,《西北師大學生防扒反扒手冊》應運而生。手冊放到網上后,很多人開始討論它,一些公安方面的官方微博也紛紛轉發。同時,媒體也開始積極關注和報道。
被報道后:糾結,還是糾結
手冊被報道后,引來了更多關注?!皳f一個網名為‘宋青54’的女子火了?!痹谛@里,會有人指著我告訴別人“這就是宋青”,熟人見面打招呼的時候也說“喲,成名人了”。網絡上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間,各路的網友踩破了我博客的門檻。“姑娘,很佩服你的勇氣和毅力,可是你要小心安全!”“出門帶上辣椒水吧,防身?!薄拔沂呛系囊粋€大學生,今天剛聽說了你的事,很贊!”……我向來是不引人注意的姑娘,突如其來的“萬千寵愛”讓我很不適應,有種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的感覺。
看了這么多的評論,享受著來自網絡和現實的表揚,我心里卻顧慮重重。網上有留言說:“作為一個資深小偷,想和你多交流交流,在技術上共同進步。”小偷們會不會打聽到我?他們都是團體作案?萬一被包圍了,我該怎么辦?家人、老師和朋友們也都在替我擔心。新聞見報的第一天,媽媽打了20多通電話,責怪我不該這么莽撞地實名接受采訪,在此之前,我從沒告訴過家人關于手冊的事。老師還專門派了男生每天晚上送我回宿舍,晚上不讓我單獨出門。身邊的氛圍持續緊張。
后來,蘭州市公安局便衣支隊的警察還專門為此展開了一場行動。那幾天,便衣們有的混在人群中,有的埋伏在天橋下的某個角落,有的守在路邊攤附近,伺機而動。幾天的專項整治制伏了一些小偷,那幾天我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踏實,走在路上,底氣都很足。整頓結束后,我又恢復了女漢子的氣質,也沒再讓男生晚上送我回宿舍了。
可是后來,一位熟悉的老師在我博客里的留言卻讓我再次糾結。老師說:“一座連接大學和大學生公寓的立交橋,卻讓每日往返數次的孩子們飽受扒手之苦!當媒體關注的熱度降溫、乃至散失,這里依舊會是三萬多學子咬牙切齒而又無可奈何的天橋嗎?”確實,天橋是我們往返于宿舍和學校的必經之路,警惕性差、社會經驗不足的大學生正是小偷們眼中的肥肉。媒體走了,便衣走了,沒心沒肺的學生還是會成為受害者。
除了糾結可能成為受害者的同學們,我還糾結于那些線下反扒的同學們。手冊發布后不久,學校的一些學生自發地組成反扒小組,幾個強壯的男生每天值班去守小偷,還在微博上直播抓獲小偷的情況。很多人為他們的勇氣叫好,基于我曾經差點遇險的經歷,我提醒他們不要魯莽行事。血氣方剛的體育學院的漢子們得知我是反扒手冊的作者后很客氣地謝謝我的關心,說他們會注意的。前幾天看見他們的微博上說又抓了幾個小偷,路邊賣燒烤的阿姨也在夸他們,可我還是忍不住為他們擔心。
電影《天下無賊》里,傻根傻傻地喊“喂,你們誰是賊啊,站出來給俺老鄉看看”,周圍的人嘲笑他的傻笨。但會不會有天,我如果一時犯二,在大街上問出:“誰是賊???”身邊很多人都會告訴我:“想什么呢,這兒哪有賊?”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