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聯、公益項目、貧困聾兒訓練、虛報名額,當這幾個詞聯系在一起時,我做出了記者的本能反應,趕赴信陽市調查。然而隨著調查的深入,信陽市殘聯的反應也大大超出我的預料。
當我挨個給救助名單上的家長打電話時,卻發現很多號碼是鄉鎮殘聯工作人員的。當頭一棒,我不得不裝成河南省殘聯的抽樣調查員。走家入戶是記者的殺手锏之一,可當我前腳踏入患兒家里,馬上就有人打電話跟家長說我是騙子,讓他們別接受采訪。一回到賓館,家長又打來電話,請求不要報道,因為擔心此后的救助申請會受到影響。
外圍采訪結束,正面訪問殘聯,卻被晾了整整半個上午。直到對方獲悉本人掌握“絕密資料”時,殘聯才安排了三個工作人員詳細解釋。本以為采訪順利結束可以打道回京,次日卻被殺了個“回馬槍”!在賓館退房時,剛到前臺,昨天見過面的三人就從樓梯口下來了,“和顏悅色”地把我的行李提到大廳沙發的最里面。這時我眼前突然出現一位穿紅色外套的陌生寸頭男,帶著恐嚇的口氣叫我坐到沙發最里頭。幾個人圍住,要求我交出所有材料,交代報料人是誰,并開始拖拽我的行李箱,我也本能往回拉。寸頭男終于在適當時候爆發了,我著實挨了兩拳。還好在大冷天,衣服穿得厚就是好。
我首先想到的是拍照,可寸頭男跑得也太飄逸了,連背影都沒抓到。我想到要報警,警察卻已經在眼前―要押我到派出所調查。原來當地殘聯早就舉報了我“非法竊取”。我只好在警車里再報一次警,要求抓住打人者,實際上這不可能。
我做完筆錄,信陽市殘聯理事長卻跑到警局來要求接受我的采訪。我忍著“屈辱”完成采訪,理事長卻說并不知道我被打一事。好吧,誰叫我是記者呢。采訪完,殘聯又要求我別發報道。在警察的督管下,我終于得以脫身。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有驚無險的采訪。信陽市殘聯前后貌似有點矛盾的態度,實在讓人費解:他們究竟在害怕什么?
返鄉青年阿凱
劉素楠 本刊記者
阿凱是臺灣埔里人,埔里就在著名的日月潭旁邊。24歲從觀光系畢業之后,阿凱打定主意要創業做民宿。埔里雖然緊挨日月潭,但游客們往往只是把埔里當成一個中轉站,這里的旅游經濟便一直受限。
阿凱想讓游客在埔里多停留哪怕一天,他首先盤點埔里小城的觀光資源,然后向青年創業基金借100萬臺幣,抵押自己家的住房。此外,還做解說員培訓的工作。阿凱的民宿就這樣建起來了。每天需要自己刷馬桶、疊床單、掃地。阿凱為了讓生意好起來,想了更多主意—他策劃了幾條腳踏車騎乘旅行路線,里面有一個小小的設計心意:游客在阿凱的民宿停留,并不僅僅惠及他一家,也會讓小城的其他居民受益。比如豆腐店、造紙廠,都被阿凱打造成文化工藝旅行路線的內容。
每個周末,埔里的年輕人聚集在阿凱的餐廳里,想法子讓家鄉變得更有吸引力。阿凱的騎乘旅行加上了公益的內容,給老人送餐,給孩子送書。如果你想住在阿凱的民宿卻不夠錢,那么請帶5本書。后來書越來越多,他把書送給當地的學校,結果更多人聽說此事送來了更多書!
我是在一次社會創業論壇上聽到阿凱講他的故事。事后旁邊一個設計師問:“如果你在大陸,就得解決這樣幾個問題:首先,這個房子和土地到底是你的嗎?50年?70年?這個你就會糾結很久。其次,你把自己的民宿建得很漂亮,但你知道你的鄰居是誰嗎?還有一個問題,怎么跟當地人相處?阿凱對埔里有歸屬感,但我們的土地政策和文化氛圍讓我們沒辦法有歸屬感和安全感。在座的各位,我也想問一句,你對你的未來有信心嗎?”
我承認,這個問題一下子擊中了我。我不認為孩子一定要去學校里讀書,因為我對教育沒信心;我不認為城市就比農村好,因為我對城市沒信心;我不認為要省吃儉用存錢,因為我對金融政策沒信心;我不認為相愛的人最后能夠相守,因為我對社會氛圍和人沒有信心……
我曾給廣州和北京納稅,現在上海工作,但我仍然在漂著。如果哪個地方讓我有一點歸屬感,那還是家鄉小鎮。但小鎮還能回得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