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11月15日晚11點45分,我跳上最后一班51路巴士,目的地是香港大帽山郊野公園,同車的,有兩名拿著登山杖的年輕人,于是我就知道,他們是同路人。果然,他們告訴我,今晚是特意過來做支援隊員,陪伴朋友一起走完毅行者最后兩段。
大帽山郊野公園是毅行者的第八個檢錄點(總共有10個),已過午夜,公園的草地上仍星星點點分布著一小堆一小堆的人。他們是毅行者的支援隊,當晚他們都度過了一個不眠夜,準備熱水和食物迎接艱難走到這里的親友。
有人說第八檢錄點是一個坎,一道心理上的坎。技術上,最難的翻山越嶺已在此前走過,最后的20公里的難度根本不足掛齒。但隨著時間與路程的拉長,人的體力下降,并且頻繁下山會加劇膝蓋磨損帶來的疼痛,最后20公里恰恰變成了最難熬過的坎。但此時放棄就意味著前面走的80公里路打了水漂,誰也不甘心。
凌晨一點多,香港中文大學公民社會研究中心聯合支援隊突然爆出一陣歡呼,原來是來自一支隊伍的兩名隊員已經抵達第八檢錄點。支援隊隊員們迅速安排好食物和帳篷,以供他們抓緊時間休息,這支隊的另外兩名隊員腿腳有些受不住了,正在不遠處的檢錄點接受志愿者的理療服務。理療站由四五張大帳篷組成,有的毅行者走到理療站,一下就倒在行軍床上面,動都動不。
當我見到馬空軍的時候,他正躺在行軍床上往小腿和腳背纏膠帶,苦著一張憔悴的臉。他來自陜西西部鄉土社區公益發展中心,自豪地說自己從小在山里長大,每天走六七十公里山路都不在話下,但沒想到香港的山路大部分都鋪了水泥地,受力面集中在腳掌,長時間下來,腳掌受不了。在西部,山雖然崎嶇但多是泥土,土壤松軟,至少還能帶動小腿肌肉,分擔些受力,磨損反而會小。
說罷,他整了整衣服,去支援點小睡一會兒。
凌晨三點多,大帽山上的氣溫更低了些。我穿上了登山羽絨服,還是不斷感受到山里撲臉而來的寒風,支援隊隊員去拾了些柴生起了火,大家圍坐在一起烤香蕉吃。沒過多久,休息了一會兒的新公民計劃毅行者隊員們陸續起床,稍稍吃了些食物,準備前往下一個檢錄點。
凌晨四點,新公民計劃隊離開了第八檢錄點,啟程。這一站,他們多了兩名支援隊員同行。天色漆黑,四位隊員們戴著頭燈照亮前方的路,手持登山杖開始了未知的旅程。新公民計劃隊由兩名男生和兩名女生組成。前行的路上,一名女生快步在前方開路,隊長殿后,確保沒有人掉隊。毅行者走的麥理浩徑每隔500米有一個里程標志,總共200個,“堅持到下一個里程標”,幾乎是隊員到最后的行走動力。
“到170里程標了!我們來慶祝一下,來一餐士力架盛宴怎么樣?”陪走的新公民計劃總干事藺兆星,一路上想盡各種花招為疲憊的隊員提神。在漆黑的夜里,他不時蹦出幾句兒歌在山間回蕩,有時候偽裝成路口的樹,然后把手電光照在臉上扮鬼。有時,新公民計劃隊走了一段實在太累了,大家就會席地而坐恢復一下體力,幫忙負重的藺兆星就馬上從小背包里掏出烤香蕉、士力架給大家分享。有時,膝蓋消耗比較嚴重的一名隊員會獨自停下,讓其他隊員先走,隊長則會過去拍拍他肩,說一句“自己調整好”,然后繼續前行。不久那名男生便會趕上來。
全程堅持下來,靠的是毅行者和支援隊之間堅不可摧的信任和默契配合。最后,新公民計劃隊歷時45小時22分走完了全程。
今年的毅行者,一共有4205位參加者成功走完100公里,占參與人數的90%。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內地戶外運動愛好者和公益從業人員,也開始熱衷到香港參加毅行者,把這當作一個重要的學習模仿機會,山長水遠來到香港走100公里,內地參賽者的支援隊,顯得尤為重要。
今年,香港中文大學公民社會研究中心專門為內地來參加毅行者的NGO朋友,組成一支35人的“聯合支援隊”。其中,來自無錫的春暉青年公益發展中心就派出了一支15人的支援隊。他們提前一個月聯系好來參賽的NGO隊伍,了解每支隊的具體需求。
公民中心在沿途設置了5個支援點,每個小隊七八個人負責兩個點,他們要在前一個支援點接待完所有參賽者后,馬上驅車趕往下一個點進行布置,每個人都幾乎是連續40小時的工作。“走完毅行者100公里的都是英雄,但支援隊更是無名英雄。他們沒能去到終點站拿那張證書,但他們背后付出的艱苦和困難,絕對不低于100公里的走路艱苦。成就毅行者的不僅僅靠個人意志,而是背后志愿者和支援隊默默的支持?!甭摵现г牭囊幻爢T不無感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