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丹青那天,她剛從監獄采訪回來。作為北京新聞廣播《警法在線》欄目的主持人,丹青上百次進入監獄采訪,除了干警,她還與幾百名服刑人員進行過對話。
“由于特殊身份,通常情況下罪犯接受采訪時會更拘謹,無論他們以前有過什么樣的地位和成就。”丹青介紹,采訪時服刑人員大多只愿意說些感受類的話,但觸及自己的過往、家人的情況時都很避諱,尤其是與案件有關的,而這正是丹青特別關心的,“我想了解并告訴聽眾他們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他們犯罪的原因是什么,他們這么做值不值得,從而讓大家遠離犯罪。”回想10年前第一次采訪服刑人員,丹青說因為沒有良性的溝通,那次對方只是簡單地回答了幾個問題,沒有能深入地展開對話,丹青更沒有能獲得想要的故事,“比采訪一個陌生人還要失敗。”
慢慢地,丹青積累了與罪犯打交道的經驗,她可以讓對方輕松地接受采訪,敞開心扉,講述自己的過去,表達心中的懺悔。7年前,服刑人員還首次走進電臺直播間,而策劃并主持這期節目的就是丹青。與特殊人群對話有什么秘訣?丹青毫無保留和盤托出。
衣裝得體不可忽視
丹青說,有的年輕記者采訪時對著裝不太在意,比如去監獄采訪,穿得太隨便休閑不行,比較張揚、引人側目的衣服也不合適。“我—般不穿裙子,衣著大方、樸實、莊重。”丹青說,穿得花枝招展、戴很多首飾以及特別夸張的墨鏡會讓采訪對象有距離感,不喜歡你,“尤其是第一次接觸,第一感覺很重要。”
不僅是著裝,采訪時的體態、語言也要注意,丹青認為,盡管對方是罪犯,也要尊重對方,以平等、親和的態度與之對話,這樣才能完成采訪。
先找獄警閑聊罪犯情況
采訪前都要做些案頭工作,了解受訪者的背景資料,但服刑人員的資料大多無法從網絡上查到,怎么辦?找監獄里的民警。“如果直接問,獄警面對記者會做一些正式介紹,比如他改造得很好,幾次被評為勞動積極分子,等等,這些信息都沒用。”丹青說她會根據采訪前監獄給的一些材料找民警聊,“比如問,這個罪犯最近的表現如何?性格怎么樣?有什么愛好?有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從閑聊天式的問題中了解罪犯大概的生活經歷等情況,然后再有針對性地去采訪。”
從對方的喜好開始溝通
丹青采訪過一個殺人犯趙某。他曾是湖北一所高校的高才生,喜歡文學而且很有文采。因為妻子與媽媽發生了不能調和的矛盾,愛妻子的他不愿離婚,就把妻子殺了。趙某在監獄出的報紙當編輯,文筆特別好,長得也很斯文。丹青選擇在編輯部與趙某見面,握手之后先不急談正題,而是從報紙聊起,漸漸打開趙某的話匣子,“后來他說出了從來沒有被媒體透露的細節,包括他幾次自殺未遂,采訪很成功。”以后,丹青每次去監獄都去看看他。
通過講故事挖掘出主題
丹青采訪罪犯還有一個秘訣,就是與對方不是機械地一問一答,而是采取講故事的方式,“我先跟著他走,從他講的故事里尋找我的興趣點,然后再引導他講我要了解的事情,讓他慢慢跟著我走。”
有一次采訪一個少年犯,他因沉迷于網絡暴力游戲而走上暴力犯罪的道路。見面后丹青發現對方長得特像劉德華,于是話題由此開始,男孩不再拘謹,還高興地笑了一下,并告訴丹青很喜歡劉德華。看到對方的興奮點被提起來,丹青便進入正題。她試圖從網絡暴力游戲引到犯罪的根源,但話到此男孩不愿意聊了,丹青就問他游戲怎么好玩,男孩便說了很多玩游戲的故事,并在丹青的引導下說到父母對他的粗暴管教,他說在玩伴里有與他父母歲數差不多的人,兩個隔輩的網友還常聊各種武器裝備,挺說得來。“孩子犯罪與父母的教育有很大關系,父母如果能很好地與孩子溝通,從正面引導他,而不是粗暴相向,孩子應該能接受教育。”
以親情話題打開突破口
去年年三十,丹青是在監獄采訪中度過的。讓服刑人員打親情電話是監獄人性化管理的一項措施,服刑人員排起長隊期待著和親人說說話,只有一個人不愿意打,這是為何?丹青想探究其中的原因。“如果我上來就問‘你為什么不打電話?’他可能會答‘不想打唄’,一句話就搪塞過去了。”丹青采取迂回戰術。圍墻外傳來過節的鞭炮聲,丹青問他:“以前你放炮嗎?”“放!”由此引出一段與家人過節的溫情回憶。“我不想打電話,是因為怕破壞一家人的過年氣氛……”那名服刑人員終于道出了原因,他還說了句“外面的炮聲仿佛響在我身邊,但是又離我很遠……”“犯罪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每次我都會聊到這個話題。”丹青說。
主動與艾滋病罪犯握手
丹青采訪罪犯時都會主動伸出手,包括患有艾滋病的罪犯,同時說一聲“你好”。“我不是做出來的,我認為罪犯也是人,應該平等地與之對話。如果讓他覺得你高高在上,或者你與他保持著距離,采訪就無法順利進行下去了。”
丹青說,開始有的艾滋病罪犯聽說有記者來采訪還有所回避,怕記者介意他的病況,后來看丹青主動和他握手,并沒有歧視他,覺得丹青很親和,便沒有了顧忌,慢慢地打開心扉,丹青問到什么就全都說出來。
讓罪犯做直播更得放下一點
2006年,丹青策劃并主持了一期讓罪犯到電臺直播間參與直播,通過電波和網絡與聽眾、網民直接交流的節目,開電臺史上先河。后來,她又一次在直播間與另一名改造較好的罪犯進行了對話,也非常成功。
“做這樣的節目我比平時做的準備工作要多。”丹青說,之前要和上直播的罪犯進行充分的溝通,去監獄和對方交流過兩三次,聊得很寬泛。雖然后來的那名服刑人員在監獄電視臺多次出鏡,但到電臺做直播還是會緊張。“我的態度會更親和,更要放下一點,節目的主題是改造,但聊的話題都很輕松,沒有挖噱頭。”丹青說這樣對方才能放松心情,配合自己做好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