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發起人虛假出資和股東抽逃出資的行為屢禁不止,甚至日趨猖獗,這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和資本充實原則,嚴重損害了公司其他發起人等股東、公司本身和公司債權人的合法權益,影響交易安全,擾亂社會經濟秩序,其危害性很大且放射到社會的諸多方面。
怎樣識別發起人虛假出資
發起人虛假出資,即發起人故意所為的使其出資外表與其實際出資狀況不相符合的欺詐行為。
如何認定發起人虛假出資呢?筆者試舉一例(下文簡稱“李某虛假出資案”)結合本文加以分析:某市安潔裝飾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安潔公司”)注冊資本100萬元,由李一、李二、李三三兄弟于2012年8月18日出資設立,李一出資50萬元,李二以一輛價值40萬元自有奧迪轎車出資,李三出資10萬元,上述出資由與李一關系密切的中庸注冊會計師事務所驗資并出具證明。后因有人舉報,某市工商局對安潔公司進行了調查并查明,李一的50萬元始終沒有繳納到公司賬上,中庸所僅憑李一提供的支票存根和銀行進賬單等做出資金到賬的驗資證明,根本沒有對這些會計憑證的真實性進行調查核實;李二的轎車也沒有辦理所有權移轉手續,由其繼續使用,中庸所憑李二提供的轎車到貨單驗資,沒有調查核實;李三的10萬元出資款已經足額存入公司賬戶。最后,某市工商局認定李一、李二虛假出資并進行了處罰。
筆者認為,發起人虛假出資行為的構成需要同時具備以下幾個方面的條件:
虛假出資的主體應為公司發起人。鑒于本文探討的是發起人的虛假出資問題,順理成章,虛假出資的主體應當為發起人。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說的“發起人”是股份有限公司的發起人、發起人股東以及有限責任公司設立時的股東的統稱。對此,《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條作了明確的規定,即:“ 為設立公司而簽署公司章程、向公司認購出資或者股份并履行公司設立職責的人,應當認定為公司的發起人,包括有限責任公司設立時的股東”。
李某虛假出資案中,李一、李二、李三發起設立安潔有限公司,他們三人都是公司的發起人,都有可能成為虛假出資的主體。事實上,李一、李二的出資都構成虛假出資行為,而李三屬于依約出資行為。
發起人虛假出資時主觀上應為故意。行為人在主觀方面的心理狀態包括過錯與非過錯兩種。發起人虛假出資時應當處于一種故意的心態,這種故意應當包括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證明或認定發起人虛假出資的故意。在判斷和認定虛假出資發起人的故意方面,折衷說觀點比較可取。具體而言,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法院或者仲裁機構在執法或者適用法律確認發起人虛假出資是否故意時,可將主觀標準和客觀標準有機結合起來,并以客觀標準作為最后的和主要的判斷標準,實行舉證責任倒置的方法。即:只要發起人實際出資和外表出資不相符合,實質上損害了其他發起人等股東、公司本身或者公司債權人利益,就推定發起人有虛假出資的故意。該發起人負有舉證證明自己虛假出資時沒有故意的法定義務,如果他不能證明自己沒有故意,則認定其主觀上存有故意。
李某虛假出資案中,李一明知自己沒有繳納50萬元出資款到公司賬上,卻通過提供虛假的銀行進賬單等虛假會計憑證騙過驗資,其虛假出資明顯屬于故意而為;而李二也沒有依約將其出資轎車所有權、使用權移轉于公司,卻憑借虛假的轎車到貨單騙取驗資證明,其虛假出資的故意也不言自明。
虛假出資侵犯的客體是公司資本制度、設立制度及相關秩序。任何違法行為都有一定的社會危害性和應受懲罰性,都必然侵犯到一定的客體。發起人的虛假出資行為侵犯的客體包括出資制度在內的公司資本制度、公司設立制度及其相關秩序。具體言之,我國目前實行的是傳統大陸法系國家的法定資本制度,嚴格遵循資本確定、資本維持和資本不變三項基本原則。法定資本制度注重資本的確定和真實,公司資本不僅具有運營功能,而且具有擔保功能。發起人虛假出資必然造成公司的注冊資本與實有資本相背離,違反資本維持這項重要的原則,使公司其他守約發起人的合法權益、公司本身的正常運營以及公司債權人的債權實現都受到威脅和損害。
李某虛假出資案中,李一、李二的虛假出資行為侵犯了我國公司法上的法定資本制度、公司設立制度和相關秩序。他們的行為也損害了守約發起人李三、安潔公司及其債權人的合法權益。
發起人虛假出資的客觀方面主要表現為發起人的各種虛假出資行為,即發起人明知或者應知自己沒有出資或者沒有依約出資,卻故意偽造了依約出資的假象,從而騙取公司登記和公司股份的行為。
李某虛假出資案中,李一、李二根本沒有履行任何出資義務,卻偽造了完全履行出資義務的銀行進賬單、轎車到貨單等會計憑證,騙取中庸所的驗資證明。他們的行為是典型的故意而為的假裝出資行為,理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如何防范股東抽逃出資
股東抽逃出資,通常是指:股東在向公司繳納出資以后又采取各種非法手段暗中將其出資財產從公司轉移到自己手中,并仍然保有原有股權或者股份的欺詐行為。
由于股東抽逃出資具有很大的社會危害性,抽逃股東應當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行政責任甚至刑事責任。而股東抽逃出資的認定就成為法律對股東抽逃出資行為加以規制和課以各種法律責任的關鍵環節。
那么,如何認定股東的抽逃出資行為呢?筆者試舉一例結合本文加以分析:某市興盛農業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興盛公司”)注冊資本20萬元,由張某、王某分別出資18萬元、2萬元于2012年6月15日設立,公司成立時全部出資款均繳到公司賬上并驗資。某市工商局在對興盛公司年檢時發現,該公司成立后公司報表中的其他應收款一直是18萬元。調查查明,該公司成立后第五天就以往來款的名義轉給甲一人有限公司18萬元。
甲公司與興盛公司的買賣合同是張某自己一手偽造,沒有取得王某同意,是一份假合同。甲公司是興盛公司控股股東張某設立的一家公司。最后,某市工商局認定張某抽逃出資并進行了處罰。
筆者認為,股東抽逃出資的構成應當同時符合下列幾個方面的條件:
抽逃出資的主體應當是股東。那么,究竟哪種類型的股東有可能抽逃出資呢?有便利條件抽逃出資的股東通常是公司的控制股東(含控股股東),它通常來源于發起人股東。而中小股東通常因不具備抽逃出資的便利條件一般不能成為抽逃出資的主體。當然,特殊情況下亦有例外。
例如,全體股東合謀共同抽逃出資時則中小股東也有可能是抽逃出資的主體。當然,抽逃出資的主體還有可能是隱名股東(即實際出資人或者隱名出資人)。
盡管《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25條承認實際出資人(即隱名出資人)可以依據其與名義股東之間合法有效的隱名投資協議主張其實際享有股東權益,但并未在形式上直接承認其股東身份。但理論界多認為隱名出資人實際上就是隱名股東。
在公司實踐中,有時隱名出資人的股東身份在公司內部人所共知,隱名出資人也以股東身份行使股東權利,只是由于沒有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登記而不為外人所知曉而已。在這種情形下,隱名股東實際上也可以利用其對公司一定程度的控制而抽逃出資。
抽逃出資的股東在主觀方面應當具有抽逃出資的的故意。即股東明知其繳納出資后再利用各種非法手段將出資轉歸自己并仍保有股東身份和股權,是一種欺詐行為,其結果必然損害其他無過錯股東、公司本身和公司債權人的合法權益,但他卻希望或放任這種后果的發生。
股東抽逃出資行為使公司的注冊資本與實有資本相背離。這有違資本維持原則,使公司資本的擔保功能大打折扣甚至形同虛設,必然增大公司債權人債權實現的風險,甚至直接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合法權益。股東抽逃出資后卻仍然保有其股份和股權,使公司“空殼化”,必然侵蝕其他無過錯股東的合法權益,并嚴重影響公司的正常運營,直接侵害公司本身的合法權益。
本案中,張某的抽逃出資行為侵犯了我國的法定資本制度及相關秩序,也直接侵害了無過錯的小股東王某和興盛公司本身及其債權人的合法權益。
股東抽逃出資客觀上表現為將已繳出資違法轉歸自己的行為。股東抽逃出資與股東虛假出資有相似之處,兩者都是一種出資欺詐行為,但有著本質的區別。前者是已經履行完出資義務后的違法行為,其性質屬于侵權行為,而后者是一種沒有履行出資義務卻偽裝成已經履行出資義務的違法行為,其性質上屬于出資違約行為。
股東抽逃出資在客觀方面主要表現為股東故意而為的各種抽逃出資行為。對此,《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2條采用概括與列舉相結合的方式對我國目前比較典型的股東抽逃出資行為作了規定,即:“公司成立后,公司、股東或者公司債權人以相關股東的行為符合下列情形之一且損害公司權益為由,請求認定該股東抽逃出資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1)將出資款項轉入公司賬戶驗資后又轉出;(2)通過虛構債權債務關系將其出資轉出;(3)制作虛假財務會計報表虛增利潤進行分配;(4)利用關聯交易將出資轉出;(5)其他未經法定程序將出資抽回的行為。”
需要說明的是,該規定第4項“利用關聯交易將出資轉出”中的“關聯交易”應當是“對于公司非公允的關聯交易”,如抽逃出資的股東與公司達成低買高賣的買賣合同等等。股東與公司依法達成的公允的關聯交易不會產生抽逃出資的效果,是公司法許可的合法行為。
本案中,張某利用自己的便利條件虛構了一份買賣合同將其出資款18萬元轉移至其獨資設立的甲公司,就是《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2條第2項規定的“通過虛構債權債務關系將其出資轉出”的抽逃出資行為,理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作者系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商法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