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來,公務員(微博)報考不知不覺地火了起來,近兩年更是出現了百萬大軍齊聚國家公務員考試考場的火爆場面。可是,成為公務員是每個人實現價值的最佳途徑嗎?公務員熱反映了什么社會現象,這種現象正常嗎?公務員,一個本應是為人民服務的職位,為何會引起年輕人如此熱衷?
“隱性”福利知多少?
曾有媒體報道,某機關食堂一元錢就能吃飽吃好,能夠吃到:“A餐:燒鴨、尖椒蘿卜、菜心;B餐:花生燜豬手、尖椒蘿卜、生菜,配湯是雞骨草豬橫脷湯”。有人諷刺說,公務員群體離“吃飯不要錢”的“共產主義”僅有半步之遙了。
似乎,這點福利對公務員來說只是“毛毛雨”。記者曾見到過某省直女公務員的工資條,上面除了基本工資,各種名目的補助五花八門。
在哈爾濱市群力新區,在寸土寸金的沿江地帶,公務員小區正在建設,只有公務員才有資格購買這里的房子,各單位論資排輩,按照級別、工作年限等等分面積,至于哪棟樓哪個樓層則需要抓鬮。2011年,在周圍房價已達一萬平方米的情況下,公務員小區的房價據傳只需要四千多,一時間,體制外的人都開始托關系找人,想要從體制內的人手里買房子。
在哈市某媒體工作的王月(化名)花了近20萬元的價格從某局一公務員手里買了一個“房號”,5樓,80多平方米,不擋光。2012年,一度被炒到30萬元一個的“房號”價格開始回落,雖然自己可能比別的人多花了買“房號”的錢,但王月覺得值,“房子價格比市場價低了好多,買了只賺不賠。”
如果僅就工資來說,公務員的待遇并不優厚,但是評判一個職業的待遇并不能只從工資的多寡來衡量,而是要綜合其他方面的各種要素進行權衡。企業員工退休之后只能夠從社會統籌中獲得原來工資的1/3作為退休金,而公務員卻能夠領取和在職時一樣多的退休金。
方舟(化名)是哈市某局副局長,車改后,單位不給配車,她每月可領到的車補就有1000多元,本身不會開車的她也沒打算自己買車,揣著這筆車補,每天坐著通勤車上下班,她覺得也挺方便,如果平時公出辦事,還是用單位的車。
剛剛過完“三八節”,在哈爾濱市南崗區開發區某機關工作的李丹丹(化名)拿到了300元的補助,一年到頭,各種名目的補助應接不暇,每個季度發1000元的超市購物卡、秋天有秋菜款、“五一”、中秋、“十一”、元旦、春節……凡是節假日,單位都會發錢,少則三五百,多則上千元。“不僅我們在職的有,退休的人也有,體制內的單位就是好,退休了也一樣能享受到各種福利待遇。”李丹丹說,她的姑姑是哈爾濱某工廠的退休工人,一個月才能領到1200元錢,而他們單位退休的處級干部,每個月都四五千元。“現在不是流行這句話嗎,死也要死在體制內。”
仍是“學而優則仕”?
今年春節,34歲的周明(化名)深刻地體會了一把公務員身份帶給自己的風光。當他所乘的大巴車緩緩駛入黑龍江一個邊陲小縣城的收費站時,當地的政府官員早已等在了那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情的笑容。“那一刻,說不陶醉是假的。”周明坦誠地說,他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從小父母就告訴他,要好好學習,長大了當官。大學畢業那年,周明憑著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省政府的一個實權部門,成了吃“皇糧”的人。
“錄取那天,我爸媽在村子里擺了十多桌宴席,放了1000響的鞭炮,村委會主任都到場了。”短短幾年的歷練,周明的工作調動了,他接近了省政府的權力核心,找他辦事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回家探親,父母都要看著他的臉色,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七大姑八大姨家也都來求他,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考公務員,像他一樣“光耀門楣”。
如今,越來越多的大學畢業生加入“公考”大軍,家長們一聽說誰家的孩子考上了公務員,滿臉艷羨的表情。
“強大的‘官本位’思維慣性使得一些人形成了對權力的崇拜、膜拜,幾乎毫不懷疑地堅信,只要有了權力,就會有錢。”哈爾濱市社會科學院院長鮑海春說,盡管改革開放后,改變命運的機會增多了,但“學而優則仕”、“官本位”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
“鐵飯碗”有多鐵?
2004年,哈爾濱人江風(化名)大學畢業后憑著優異的成績和良好的個人素質應聘到了一家世界排名前十的外企,工作地點在北京。工作兩年,江風的月薪已經達到了2萬元以上,算上各種報銷補助,月入3萬元,每個季度、年終都有獎金,各種保險一一俱全,公司的其他待遇也能讓他過上很體面的生活。但是,2009年,江風還是做出了人生的重要抉擇,他放棄了外企的工作,考入了國務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一些朋友對此很不理解,江風承認自己也確實是掙扎了好久,但最終還是選擇當公務員。
“這個工作畢竟是一輩子的鐵飯碗,不出大的意外是不可能被辭退的,但外企就不一樣了,不僅競爭激烈,一著不慎就可能丟掉工作,干著沒有安全感。”江風說,第一個月發工資的時候,看著卡里的數字,他舒了一口氣。“沒有想象中那么低,基本工資是不高,但各種補助很多,最重要的是,當我退休后,我會一直賺著在職時一樣的月薪,直到死,這個很吸引我。”江風考上公務員后,他的父母都很高興,在他們眼中,這才是正經工作。
據統計,2009年,國家公務員考試有近百萬考生參加,2010年國家公務員考試有104萬考生參加,2011年的國家公務員考試考生人數飆升到129萬,2012年達到133萬。
政協委員馮洪濱說,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哭著喊著朝“體制內”奔去,寧可犧牲曾經的理想,也要勉為其難地“為人民服務”,究其因,穩定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考上公務員就等于端上了鐵飯碗。
在齊齊哈爾富裕縣某稅務部門工作的張紅(化名)對這個鐵飯碗更是情有獨鐘。當年大學畢業她放棄留在省會城市的機會,甘愿回到老家當一名體制內的公務員,不僅如此,她還鼓動自己做小學教師的老公放棄工作,考入了當地縣政府,也成了體制內的人。在張紅看來,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穩定生活。“掙得肯定沒有白領精英們多,但沒有壓力啊,不用扛業績,不用擔心被炒魷魚,干多干少都一樣,混到年齡如果運氣好再當個科長,挺開心的。”
在黑龍江大學教授石敏看來,公務員工作的高度穩定性是催生“公考熱”的一個關鍵因素。據國家人事部門統計,我國公務員的被辭退率約為0.05%,而市場中企業的辭退率則遠高于此,在工作越來越難找的當下,更多的人選擇端起這個“鐵飯碗”也就不難理解了。
“權力尋租”何時休
一個公務員職位能出現5000:1 的競爭場面,人們看中了公務員職位的什么?無疑是看中他們手中擁有的公共權力,這種權力能夠帶來收入、地位、聲譽等合法或非法的利益。
哈爾濱市社會科學院院長鮑海春介紹說,從歷年公務員考試的數據分析來看,多數考生都會選擇報考海關、執法局、公安、工商、稅務、藥監等有“油水”的部門,而報考政府服務性崗位、所謂“窮衙門”的卻寥寥無幾。在西方國家,決策的環節是公開的,是通過立法機關來參與和最終決定的。在我國,決策都是地方政府內部來決定的,而且地方政府受制約監督的空間很小。這就給了公務員“尋租”的機會。
劉瑞(化名)在哈爾濱做了很多年的醫藥銷售生意,他深知與政府公務員打交道的規則。“那個叫浩宇的年輕人說的一點兒都不假,做生意要做到百分之百沒毛病,那絕對不可能,有了問題怎么辦?就得‘表示’,只要下面人能解決的,絕不往上找,找的官越大,‘表示’的數額越高。”劉瑞說,平時請客吃飯都是小意思,逢年過節,他都要去主管部門打點,一級一級,從科員到領導,只要能管到自己的,都不能落下,一般都是購物卡,關系近的直接給現金,如果遇到大的檢查,出了問題,一次送個十萬八萬的都很正常。
在某稅務部門工作的小王說,一到年底,他們就通知企業要查賬,企業的老板們心里都清楚,要真是查起來,百分之百都有問題,自然也就明白該怎么做了。在南崗某商場工作的美容顧問小李告訴記者,一到節假日之前,衛生部門的執法人員肯定要到她家檢查,開始的時候每次查出問題,老板都積極整改,也認罰,但這樣做就得罪了執法人員。
王平(化名)是哈市某縣城交警隊事故中隊中隊長。2011年4月的一天,他接到一起案子,私家車車主戴某撞人后逃逸,被現場的出租車司機抓住了,行人當場死亡。
事故發生后,戴某托親屬找到王平,讓他在匯報工作的時候,簡單匯報,隱瞞戴某逃逸的行為,王平因此得到了5萬元的“好處費”。后來,出租車司機將這一情況反映到交警部門,徹查后,交警部門重新認定了戴某交通肇事逃逸的行為,王平也被處以免除公職。王平雖然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從另一方面也說明,公務員“權力尋租”,錢來得很容易。
與西方法治國家代議制下公務員角色定位不同,中國社會傳統的官吏政治特征和牧民心態并沒有隨著進入現代社會而消失。現實的政治經濟社會結構的設置,更是繼續強化了這種行為和心態——權力和資源的高度集中,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垂直管理體系,使依附于其上的從上到下擁有不同層級權力和資源的崗位成為炙手可熱,這些崗位掌握著上至國家下至地方不同程度的資源規劃、項目審批、資金調撥等權力。
這一過程中,是權力,而不是市場,在過去的資源配置中起著決定性作用。毫無疑問,計劃經濟的思維與代天牧民的幻覺并未遠去。
與王朝時代傳統社會的官吏一樣,他們令人敬畏。
同樣,與王朝時代一樣,縱使有嚴刑苛法在側,但權力當道早已蛀空了法律的威儀,監管的制度最終成了空架子。
這一過程中,沒有人沒有哪個崗位會逃脫人性的惡的一面。于是,尋租自肥變成了公開的秘密,既有組織行為,也有個體貪欲。雖然法律和監管體系會抓住一些進行懲罰,但卻因制度性缺陷,而無濟于事。
至于公務員崗位在社會結構中福利的超級穩定性,崗位動蕩的低風險性,也就是自肥的順水推舟而已。
天下熙熙,利來利去。公務員崗位越來越龐雜強大,也擠壓了其他社會空間的健康成長。于是,利益驅動成了那只看不見的手,推動年輕人如過江之鯽般蜂擁至公務員考場。
社會科學院研究員董泓揚認為,“考公務員熱”帶來的不是人民公仆,而是懷著升官發財美夢的一個個利益追逐者,很多人報考公務員帶有很強的目的性,有的人可能已經準備好進到公務員系統就開始“尋租”了。這是非常令人擔憂的。
摘編自中國周刊、人民網-教育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