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草就像這個老人一樣,它不要人給他施肥,也不需要人給他澆水,秋天來了,冬天來了,它就枯死了。到了春天它又發芽了,又開了。它太平凡了,但是大地,這世界沒有草,沒有普普通通的草,那么也就不稱其為春天。”
一直對《理想病》中山人樂隊主唱瞿子寒的一段話記憶猶新:“大部分的正常人是滿足了其它的需求以后,最后才是自我實現,但我們第一就是自我實現。”這部紀錄片拍攝于2007年。那個時候,山人樂隊成軍近10年,雖然在歌迷心中已有了一定的口碑,但卻依然是一支沒有唱片公司、沒有發行過正式專輯的“地下”樂隊。所謂“自我實現”依舊遙遙無期,樂隊的幾名成員不得不在理想和現實之間艱難地進退。
轉眼6年過去,山人們的生活狀態早已大大改變。經過若干次大型音樂節和現場演出的洗禮與錘煉,山人的音樂風格清晰而明確,在自我實現的道路上,他們走得扎實、自信又意氣風發。繼2009年的首張同名專輯后,經過4年的精心準備,山人又拿出了第二張錄音室專輯《聽山》。
單從這張專輯的名字就可以知道,這將是一張離土地更近的作品。瀏覽一遍曲目你會發現,其中的很多歌曲都是他們在這些年的演出中反復演唱過的。如果說在首張專輯中還有唱片公司和樂隊照顧市場的某些考慮,那么這一次的山人則是主動和自己的搖滾大咖身份說再見,返身回到養育自己的大山中,對著那些經歷世俗磨礪、傳唱已久的歌謠,來了一次熱情洋溢的擁抱。
前后對比,反差最大的來自于眼界和心態。在首張專輯中,山人顯然還沒有擺脫試探心理,在“見好就收”和“更進一步”之間小心翼翼地選擇了前者。而《聽山》中的他們,在深諳了城市話語體系、找準了主流搖滾樂的法門之后,顯得更加忠于自我。之前唱著“生活咋個這個難,日子咋會這個難”(《想開看淡》)、“三十年前找工作,現在找著了”(《三十年》)、“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啥時候還我錢”(《還錢》)的山人,表達的仍是一種對市民生活的無奈和戲謔,而現在他們的胸懷顯然大了很多。他們不再避諱自己是“家住在山頭上,隔著城市不沾村”的“鄉巴佬”,而是驕傲地演奏起屬于自己的World Music。對哺育自己成長的那片土地,山人們有一種天生的使命感,這種使命感要求他們必須要用自己的方式,詮釋那些古老而寶貴的記憶。所以,看似返回了大山的山人,實則是通過“大山”走向了更為廣闊的天地。
方向找準了,剩下的就是實踐。一直以來,將中國傳統,特別是云貴高原的少數民族傳統與西方現代音樂元素有機結合就是山人們的拿手好戲。在首張專輯中,他們就曾在《學習》、《螞蚱》等作品中將跳躍的電子節奏融合進傳統的器樂演奏。而這一次,他們在這方面的探索顯然更進了一步。于是,我們聽到了根據納西族傳統打歌跳腳曲調改編的《啦嗦咪》、根據怒族民歌改編的《老姆登》、基于漢族花燈曲調的昆明童謠《螃蟹》、將西非打擊樂和佤族打擊樂相互融合在一起的《佤歌》,甚至是對即將失傳的民間音樂直接進行的現場采樣……這些作品用音樂上的共通性消弭了地域之間的差別,展現出了一種既中國又世界的特質——它是典型意義的“中國風”專輯,有著來自土地的屬性、民族樂器的編配、不同于漢語發聲體系的演唱風格;同時,《朝九晚五》中的Ska元素、《過年》中的重型Riff又再提醒著大家,別忘了土洋結合的山人仍是一支熟稔西方搖滾樂元素的現代樂隊。
山人自有妙計,山人從不玩花招。經歷了幾年“大”城市生活,山人們開始主動從嘈雜與龐大中撤離,重新潛回山林,與自然相融。專輯中有一首叫《山草》的歌,里面有一段藝人采樣,“山草就像這個老人一樣,它不要人給它施肥,也不需要人給它澆水,秋天來了,冬天來了,它就枯死了。到了春天它又發芽了,又開了。它太平凡了,但是大地,這世界沒有草,沒有普普通通的草,那么也就不稱其為春天。”
這一次山人做的,正是將這些平凡的“草”用自己的方式記錄下來。他們從山出發,又回到山中,為的就是讓那些存在于高山深谷、花畔溪旁的聲音不要隨著時間的流逝,湮沒在現代文明的滾滾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