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去外地了,我回家陪老爺子。我和敏正處在決定離婚但還沒離的尷尬狀態(tài),在家呆著也別扭。
“決定離了?”老爺子問。
“嗯。”
“你們現(xiàn)在的關系怎么樣?”
“還行吧,她還是和平常一樣,跟我商量家里的事兒,照樣做飯,干家務,和我睡一張床。”
“敏敏是個好姑娘。”
“爸,這日子過得沒意思。”我說。
老爺子挑起眉毛看了我一眼,隨即眼睛耷拉了下來。
“你不是也想過跟媽離婚嗎?”
老爺子站了起來,往廚房的方向走了兩步,停下來,背著手。
“人生長啊,沒有哪對夫妻沒想過離婚。”
我被老爺子的鼾聲折磨了半宿,結果第二天早上起晚了。我醒來的時候,早餐已經擺在了桌上。我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是過來照顧老爺子的,這回成他照顧我了。
老爺子聽見我起來的動靜,瞅了我一眼:“還跟小時候一樣,貪睡。”
“昨晚沒睡好,您老的呼嚕聲比號角還響。”
“還埋怨我,你小子的呼嚕聲也不小,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被老爺子的鼾聲折磨了幾夜,我自己也有點兒心虛。回家的第一晚睡得很不踏實。結婚這么多年了,頭一次擔心自己的鼾聲會打擾到別人的睡眠。

那滋味兒真不好受。
幾次醒過來,都聽到敏在翻身。
周末,敏照例燉了我愛吃的紅燒肉,洗了床單。唯一不同的是,她開始把家里的東西歸類,她的,我的。
吃飯的時候,我想了想,問她:“我打呼嚕響嗎?”
“嗯。”
“那你干嘛不叫醒我,或者推推我?”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爸也打呼嚕吧?”
“得他遺傳。”
“那你推醒他了嗎?”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搬小屋睡去吧,省得你睡不好。”
敏半天沒說話。
收拾碗筷的時候,敏淡淡地說了一句:“反正也住不了幾天了,別折騰了,麻煩。”
家里開始變得越來越空,地上堆滿了紙箱子,有的寫著她的名字,有的寫著我的名字。這幾年的日子,就被這么扔的扔,歸攏的歸攏。
一天吃完飯,敏將幾個沒有寫名字的紙箱子推到沙發(fā)前,跟我說:“這是咱倆共同的東西,你看看,想要哪些?”
我隨手翻開看了看,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我們每次旅行時買的沒用的紀念品,共同喜歡的CD、畫冊,家居小擺件兒。這些東西,被我忘得一干二凈,我以為早就丟了或者扔了,原來敏都給收好了。
我忽然想起來,我們曾這么熱忱地愛過。
我本來想說,我都不要了,你都拿走吧,可竟然沒說出口。
男人要這些沒用的東西干什么。
“你先放那兒吧,我有空看看再決定。”
敏什么也沒說,扶著箱子兩頭,又給推走了。
我的情緒忽然有點兒激動。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離婚?比如是不是外邊有女人了什么的?”
箱子不動了。隨即又被推動。
我坐在沙發(fā)上抽了根煙。
我借口要看資料,在客廳逗留到很晚。
走進臥室的時候,敏已經睡著了。側臥著身體,顯得那么小。我有點兒擔心她是不是死掉了。
我上了床,又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把她抱在懷里。
她抖了一下,然后開始抽噎,隨后是嚎啕大哭。
這是我提出離婚后,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