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久久地不來。可說來,就來了。風一來,喜鵲就像夢一樣,飄然而去了,只留下了這湖。但,人們還是叫它喜鵲湖,雖然已經沒有了喜鵲。仔細一看,其實,這湖,也早已不再是湖了,倒像是,從天上灑下的一些淚,汪著汪著,就汪成了汪汪的一片。這似水似淚的一片里,總是有那么幾只船,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但很明顯地,它們是在找……突然就想到,人生濃縮成一個字,就是“找”了。找吧,各自,找自己該找的,無論是人,還是船。找到了,該喜就喜;找不到,該繼續找就繼續找,找吧,就像昨天在找今天,今天在找明天,明天在找明天的明天……在找的過程中,把一個叫做岸的東西攬進自己的懷里,從而壯大自己的胸懷。
總之,喜鵲湖是變了,不再是過去的喜鵲湖了。它變了,而它自己,還不知道。最讓人擔心的,就在這里了。幸好,一只又一只的喜鵲飛走了,沒淹死在它的里面。它的里面,有著太多的復雜,淹死在復雜里,是不值得的,喜鵲估計是懂得。這懂得,便是學問。
把喜鵲湖畫在紙上的那個人我不認識,倒是認識她的一些動作,因為許多年前我也曾經用差不多的一些動作畫過湖,只不過是,我畫的,沒有她畫得像。既然要畫,就要盡量地畫得像,這是我多年后才明白的一個至理。明白了之后,畫筆卻已經老了,至少是沒有過去那么年輕了。看著有人把那幅畫買了下來,卻不知道買回去做什么。真正的湖,都應該是在心上的,而不是在紙上的,無論紙上的湖有多么地像,肯定也不如心里的湖更像是一個湖。我不懂別人的生活,但我必須要懂的,是眼前的這個“湖”,我究竟應該叫它什么湖,反正它的周圍已經是沒有了一只喜鵲了,這是事實。圍著她轉來轉去的那些人,我究竟應該叫他們什么,反正他們總是像鐘表的時針或分針或秒針一樣在轉來轉去,看上去比地球轉得還要快,應該說是快多了。慢有慢的妙處,快也有快的好處,這我當然知道。我知道,是的。
天,又在下雨了,或者說,又在哭泣了,我知道,“湖”又要長胖了。可是……前兩天,它還聽著湖邊的幾個人在說減肥時聽得非常入迷呢。它的深藏的耳朵,一向都是非常聰明的。可是,人類的耳朵早已是越來越不聰明了,這也是一個事實。種種事實都在告訴我,原本,宇宙就是混沌的,說不清的。試圖說得清,也只是一種試圖。古今中外,沒有一個說得清的,這是事實。
喜鵲究竟飛到哪里去了,越來越多的湖為什么都徒有虛名了,不得而知。就在我轉身走去的時候,我看見,許多人什么也沒有看見,而他們,卻裝作看見了。哦,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有趣。頓然,心里的湖翻起了許多浪波。這些浪波,有的有名字,有的沒名字。浪波,只不過是像“人”這樣的一個統稱。我知道,風一去,這些浪波就會全部消失。而湖,還在。顯然,不在大地上,而在空氣中。只是,不叫蜃湖,更不叫喜鵲湖。
就在我越走越遠的時候我聽見:“先生,請問,喜鵲湖往哪兒走?”我看著她一臉虔誠的樣子,就說:“往里走,往你自己的心里走。”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
(作者現任廣西巴洛克藝術學校校長,系南寧市文聯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