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上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生活得最舒適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那毫無疑問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北平。縱觀中國上世紀30年代的散文作品,會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北平”二字,常在眾大家的文中若隱時現。關于北平的住與行,關于北平的回想和懷念,都繹化為文字,在他們的文章中傾情上演,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概念,更是一種生命的寄托,成為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情結”。
1923年10月初,郁達夫離開上海赴北京大學任教,到1926年10月離開北京返廣州,整整三年的時間,他和北平結下了不解之緣,1936年5月27日他寫下《北平的四季》。
作者寫道“我曾于這一種大雪時晴的傍晚,和幾位朋友,跨上跛驢,出西直門上駱駝莊去過過一夜。”作者還寫道:“秋高氣爽,風日晴和的早晨,你且騎著一匹驢子,上西山八大處或玉泉山碧云寺去走走看;山上的紅柿子,遠處的煙樹人家,郊野里的蘆葦黍稷,以及在驢背上馱著生果進城來賣的農戶佃家,包管你看個月也不會看厭。”此描述,可以看到租驢出城,回來再把驢交還。這樣的出行生活方式,尤其是文化人那種閑適自由、安貧樂道的心懷,是當時北平文化精神富有魅力的地方。
同樣,張恨水上個世紀20年代寫作《春明外史》的時期,也是《春明外史》故事的背景時期。小說有一處寫報人楊杏園,于清明時節參加同鄉掃墓祭奠亡靈活動。他是皖中人,皖中義地在永定門外。他和同鄉兼同鄰黃別山同行,“二人出了會館,向永定門而來。到了城門口,兩人各雇了一頭驢子出城。”掃墓的時候,又遇上同鄉吳碧波,他也是騎驢來的。活動結束之后,3人結伴騎驢而歸。
當時的北京四周的城門外都有“驢口兒”,然而最有名的是西邊阜成門外和西直門外的“驢口兒”。阜成門外是內城前往道觀白云觀的必經之路,而騎驢上白云觀,是北京的一個風俗。這個風俗可能跟道家八仙之一,倒騎驢的張果有點關系。西直門是通往西山的必經之路。郁達夫所說騎驢“上西山八大處或玉泉山碧云寺去走走看”,一般都以西直門作為騎驢的出發點。
還有季羨林著的《另一咱回憶錄》寫道“他(鄭振鐸)兼職很多,常常奔走于城內城外。當時交通還不像現在這樣方便。清華、燕京,宛如一個村鎮,進城要長途跋涉。校車是有的,但非常少,有時候要騎驢,有時候坐人力車。”
可見在上世紀30年代,北平的各個城門外的驢口兒還有生意。后來,洋車越來越多搶“驢口兒”的生意。到抗戰時期,“驢口兒”基本退出了歷史舞臺。
在我看來,一座都城,有各種各樣的面相。“騎驢”就是當時的面相之一,可以以小見大的歷史環境來記載、描繪、表現北平這么一座了不起的都城,而“騎驢”在作家的文字塑造出來的北平特別有別樣的風情韻味,也是最容易感知最能夠觸摸到的記憶。
反觀上世紀30年代中國散文中的北京文化內涵,你會清楚地認識到:北京的地理氣候之美,北京悠久的歷史文化,北京博大深厚的胸襟,北京自由快樂和從容不迫的生活方式,北京的田園景象,北京的夢幻色彩,都是適合人類精神的豐富飽滿的養料。而《北平的四季》這樣的散文,描寫細膩真切,不經意間抒發自己的感情,揮灑自如,仿佛記憶里晃動的黑白膠片,讓你親臨其境與郁達夫一起輕松散步,勝似閑云野鶴,坐看花落花開。
(轉載自《教師報》2010年6月30日第B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