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有
我生在青藏高原,1958年的記憶一點也沒有。
畫畫嚴重地影響著我的生活。
畫界、批評界、收藏界沒聽說過我的人有,不多。
近幾年按快門有六萬九千多次,
咔嚓一下,
觀念、形式、構圖、色彩一鍋燴。
我越來越自信,
我越來越舒服,
只要有光明,有我,我的影子就自在……
我的快門藝術就一直有!
—楊彥
按照《圣經》的說法,是先有了光、有了暗影,其后才有了人。人不知不覺自然地生存于光影之中億萬年,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光影在身邊悄悄流去。到了1839年攝影術誕生,人類突然增添了一雙手,可以把時間和空間的光和影凝固在一張膠片、一張相紙上,留存給后世。
楊彥的光影作品分為兩個系列,一曰“禮贊”,二曰“悲銘”。凡是禮贊系列的,你總會看到一個敬禮的手勢之影,而凡是悲銘系列的,你就會看到一個握緊的似乎要立即揮動的拳頭之影。前者是面向造化的神奇、自然的絢麗、時空的剝蝕,表達一種崇敬的贊美;而后者則是對人為的破壞、世俗的褻瀆、時代的蹂躪,宣泄一種悲憫的情懷。悲,在佛教的辭典中原本是“拔除苦難”的意思,在這里是惜其破敗、憤其無知、嘆其無奈。銘者,留此存照而已。
立意如此,已是上乘。但是古人有言在先,“言之無文,行而不遠”,達到目的的手段是什么十分重要。于是,楊彥把心思用到了光和影之上。
在故宮的一口鍍金大銅缸前,楊彥探著身子向缸里看,他的身影比他還急,先他一步探進缸里,撲向水面。楊彥追上去,幾乎要把身子貼上水面,幾乎要掉進缸里。他要看到他的身影與水面的結合是哪一種親密,他要看到他們會結合出什么樣的幻影。為看仔細,看準確,看清楚,他不斷調整姿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像一頭在礁石邊躍躍欲試的入水海獅。起初還有游客圍觀,不明白這個奇怪的人做出如此奇怪的動作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十幾分鐘過去,看著這一口缸、一缸水、一個人,連圍觀的人都疲憊了、散去了,楊彥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觀察和思索中,直到他滿意地一次次按下快門。
于是,才有了一張無論是誰,即便到過故宮卻保證從未見過此景的照片。包括在故宮工作幾十年的朋友都禁不住感嘆。
楊彥手中有五千多張這樣拍攝而成的照片,取材于沙漠、高山、荒野、滄海,乃至溝壑、屋角、墻根、死水,其中頻頻出現令人驚嘆的畫面奇跡。
創造奇跡的秘訣在哪里?卻鮮有人知。我想猜一猜。
我認為可以概括為八個字:光中之影,影中之光。后四個字是秘中之秘。
如果難解其中奧妙,且聽我評說普通人的攝影,不外乎:光外之影,影外之光。就是說,他們的作品,光和影是對峙的,是分離的,是互不相融的,光是光,影是影,即便在光影之間出現灰調子的過渡,卻往往被劃入影的范疇,而幾乎不可能讓光影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的作品通常清晰、明了、準確、真實,作品顯示的,是普通人的目光。
然而楊彥不是這樣。他具有中國文化的根基,具有接近于禪悟的靈感,自然流露出中國思維的韻味。他在不同凡響的另類目光中,居然發現了另外一種真實:影中別有光在,這個光卻被幾乎所有人忽略了。他不僅發現了,而且成功地表現了這個光。他以光中之影為先導,以影中之光為主體,讓光和影相融相合,相反相成,永不分離。
責任編輯/李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