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IPAD,是在幾年前的一次旅途中。當時剛剛結束一個頗費腦細胞的學術交流會議,趕火車回南京。背著公文包、拖著行李箱,手里抱著一袋子火車上吃和用的東西,急急地追隨著奔流的人們擁進車廂,挪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來的那一刻。我只想把眼睛閉起來。好好享受一下均勻的呼吸——
“列車到達××站,停車2分鐘。”這時才發現,我居然抱著公文包睡了20分鐘!連忙起身,想把包和自己的姿勢調整一下。就在這時,我看到了讓我驚呆的一幕:一個長發飄飄、身著長裙的纖細女孩,背著一個簡單而不失雅致的帆布包,一只手拿著車票,另一只手握若一臺套著橘紅色外殼的IPAD,不急不慢地走到我斜對面的座位邊,悠然地坐了下來。喔!這不正是曾經的我的樣子嗎?長發飄飄,閑適、悠然、淡定!
我的目光不由得凝固了片刻。直到我覺察到它的定格才連忙把頭轉向窗外。路旁的景物在飛速地向后倒去,翻騰出記憶中一段又一段的年輕時光,居然有那么多讓我珍愛的曾經的樣子!可是,這些年里,她們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就找不見了呢?非但找不見了。而且完完全全被替換成了相反的樣子:頭發短而粗糙、衣帶漸漸見窄,忙碌、疲憊、焦慮、本該火速休息,卻又必須把自己變成一個救火隊員、一個癡迷的舞者,在各個場景中不停地穿梭、舞動。
就那樣怔怔地、任憑思緒隨意無序地飛舞了好一陣,我終于聽到了能動而自律的意識發自現實中的指令:會議中的幾個問題還需要再琢磨一下。拖欠的那篇稿件還差個結尾,核桃老師發在QQ中的活動說明與準備還沒看……于是,我連忙收回神兒,坐直身體,理理頭發、拉拉衣襟,打開公文包,拿出電腦開始工作。就在這時,眼睛的余光又一次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個女孩那里:安靜地坐在那兒,明亮的雙眸注視著精巧的屏幕,纖纖手指正在滑移,好一份輕松與便捷啊!我不由得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電腦看了又看,黑黑的、厚厚的、笨笨的,更關鍵的是——每次背著它出差,我都感覺很對不起肩膀。
“這個可以有!”盡管我努力強制大腦回到自己的工作內容中來,努力阻止眼睛對那個橘紅色IPAD的偷瞄,可是,想擁有一個IPAD的念頭卻像“打老鼠游戲”中的灰老鼠一樣一遍遍地冒出來。這也難怪,雖然早聽說過IPAD的優點,卻沒想到在我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就把它和我所留戀的形象、所向往的輕松、所羨慕的便捷聯系到了一起。于是,在懷念與期待的共同推動下,我把“立馬買個IPAD”的想法豎了起來。
想歸想,我真的需要嗎?付諸行動前的正反論辯很是激烈。現在用的電腦剛剛換了兩個月,運行得很好,馬上去買個功能相近的工具,是不是太浪費了?我現在的勞碌與匆忙。真的會因為有了IPAD就可以減輕嗎?隨著年齡的增長,年輕時的長發必然會被置換為短發,身材自然難再纖細,即便執意保留住,也不會再有飄逸的神采:IPAD女孩流露出的那份悠然,如何不會是她20年后也無比懷想的一幅圖景?論辯導致的猶豫。終于在先生的一句“電子工具翻新那么快,其實沒必要去追”之后有了了結,我最終把“立馬買個IPAD”的想法放了下來。
沒想到的是,我放下的念頭卻被核桃和瓜瓜抓了個正著,而且是牢牢地、時時也不肯放松。
“媽媽,我們去買IPAD吧!”
“我們家什么時候能有個IPAD呀?我們同學家里都有了!”
“××家也有IPAD了!就我們家沒有!”
“這個周末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好的!但是我們邀請××一起去吧,她一定會帶他們家的IPAD的!”
“我們去小A家玩吧,他們家IPAD里的游戲比小C家的多!”
“哎呀!就快點買一個吧!我們的信息課老師給我們看了上面好多學習的軟件呢!”
類似的對于IPAD的期待,附加著各種語氣和語調,在那段時間里數不清楚被核桃和瓜瓜提了多少遍。但是,我們的回答始終沒有讓他們感到滿意,原因很簡單:這不是必須有的東西,沒有必要因為別人家有了,我們家就一定得有。堅持了一段時間以后,他們兩人看看實在沒有指望,便不再跟我們軟磨硬泡,而是熱烈地把希望寄托給了圣誕老人——從不忽視他們的愿望、也從不爽約的大好人。
“就要一個IPAD,其他的都不要了!”瓜瓜堅定地說。之前,他曾經說過想要一套鎧甲勇士的裝備。
“是我們兩個人要的禮物。兩個人就要一個!”核桃急急地補充道。言外之意,他們已經把自己的愿望降到了最低。事實也的確如此,以前的每一個圣誕節,她都至少會向圣誕老人要三樣禮物。唯有這一次,為了IPAD,寧可兩個人只要這一樣。
“然后。我們給IPAD配個粉紅色的套子吧!”
“不要吧,我想要藍色的。”
“粉紅色!我先說的!”
“藍色!”
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不由得想象了一下:當他們發現圣誕老人沒有滿足他們愿望時的那份戲劇性效果。
圣誕節在他們每天的期盼中越來越近了,沒想到的是,一個戲劇性的變化卻在圣誕節的前兩周發生了:那一年,我們不能在南京家里過圣誕節!因為客觀原因,我和先生需要分別去外地幾周。在幾套應對方案中,我們最終選中了一個:由我把核桃和瓜瓜帶到T城的親戚家,然后再去工作。這是他們兩個最想要的方式,因為以前的經歷讓他們知道:待在親戚家,他們會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可是,這個計劃也帶給他們一個非常大的顧慮:如果他們不在家,圣誕老人還會來嗎?如果不會來,他們的IPAD豈不是要落空了嗎?
“要不然你們就不要去了。請爺爺來陪你們,在家等著收圣誕老人的IPAD!”見他們那么焦灼,我戲謔地、以增加選擇的方式延展著他們的思考。
“不行!我們要去!”
“那么如果沒有圣誕禮物你們會不會后悔?”
他們不約而同低下了頭。以沉默的方式告訴我他們的糾結。
“你不是說過嗎?小孩在哪兒,圣誕老人就會到哪兒!”核桃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抬起頭大聲問道,瓜瓜的眼睛也隨之閃亮起來。
是啊,隱約記得在某個圣誕節,當核桃問起地震災區的小孩是否會有圣誕禮物的時候,我是說過這樣的話。
“這兩件事情是有不同的……”我強詞奪理地做著蒼白的辯解,驚詫著核桃的小腦袋還真管用,竟然能找出了這個信息來安撫自己。
把核桃和瓜瓜送到親戚那里之后,我便自顧自去工作了。每天晚上和他們通一次電話,話題圍繞的都是他們新的見聞。不知是有意回避還是被新鮮的每一天沖淡了,我們雙方都沒有提起圣誕老人和IPAD。
圣誕節的那天早晨,還不到6點鐘,我就被電話吵醒了,迷迷糊糊地聽到了核桃和瓜瓜借助免提電話傳來的興奮而急促的聲音——
“媽媽!媽媽!圣誕老人來過了!”
“真的!是真的!小孩在哪兒。圣誕老人就會去哪兒!”
“圣誕老人送的不是IPAD!是一些文具和衣服!和小美姐姐(親戚家的女兒)的是一樣的!”
“圣誕老人可能是因為我們改變地方了,就按照姐姐的想法送禮物了,所以就沒有帶IPAD來!”
“你快點給爸爸打個電話,讓他快回去看一下,是不是圣誕老人把IPAD送到南京家里去了?你快點打!啊!”
那年的學期末和朋友們聚會時。我把上面的故事講給幾位好友聽。大家哄堂大笑過后,三言兩語地埋怨起我對孩子的“苛刻”。
你看看周圍的孩子,有幾個沒有IPAD的呢?還學幼兒教育的呢,讓自己的孩子在同伴中抬不起頭!
“偶不看!”“這個可以木有!”我自我解嘲著,絲毫沒有想“改過”的念頭。
原本以為IPAD的故事到此就可以結束了,不料,這卻只是個序幕。那以后的兩周之內,家里一下子來了兩臺IPAD!
一臺來自聚會中的一位朋友。將IPAD快遞到家,附言:“實在不忍心看孩子們那么失望!請告訴他們,圣誕老人來送IPAD時,發現家里沒人,就暫時把IPAD存在了阿姨家,囑咐阿姨把它轉交給孩子們!”另一臺來自組織,是因為家里某人工作成績突出,經上司評定,以一臺新款IPAD作為嘉獎!
天哪!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防不勝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