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樓何亞農古墨收藏

何亞農（1880-1946年），別號真山，文物鑒賞收藏家。早年留學日本，是同盟會早年成員。1917年解甲歸田，移居蘇州南園灌木樓，與其來往者皆文人雅士。何亞農的收藏，一方面是得其曾祖何道生之舊物傳承，另一方面是不惜重金多方搜集，此外，還得益于與張大千、張善孑子、吳湖帆、葉恭綽、陳半丁、彭恭甫等書畫名家的交往情篤，互有交流及饋贈。1946年，何亞農因腦溢血客死北京，而其生前的藏品卻無下落，成為中國收藏界的一大秘史。

20世紀50年代中期，蘇州南園賓館在整修灌木樓時發現，樓內浴室的閣樓有一間密室，移開板壁，內藏有書畫、銅器、瓷玩、古墨、名硯及諸多古籍，宛如打開了一座塵封已久的寶庫，特別是兩箱保存完好的古墨。蘇州市政府及時通知何亞農的女兒，著名物理學家錢三強的妻子何澤慧，最終何澤慧攜何家后人共同做出決定，將其父所有藏品悉數捐贈給蘇州博物館。

何亞農十分愛墨，吳湖帆知道這兩箱古墨的來龍去脈：一部分是何氏家藏，后來又買進了寶山樓主人潘博山和近代書畫家陳子清的收藏，遂集大成，共180號541件，幾乎囊括了明三家（程君房、方于魯、羅小華）和清四家（胡開文、曹素功、汪節庵、汪近圣）等人的精品。如今，蘇州博物館的古墨收藏在江蘇堪稱第一，在全國也不多見。現將何亞農所藏古墨擇其精品介紹如下：

汪近圣鑒古齋制墨（圖1）

最長5.2厘米，寬1.11厘米，厚0.7厘米。五錠，墨面分別有陰文隸書填金“海藤花蕊”“朱壓積翠”“鵝管山霜”“桂嶺儲精”“昆石苔文”。墨背皆陰文行書“鑒古齋制”。汪近圣是安徽績溪人，時人對其所制之墨給予很高評價：“能鑒古法，而更為調變，光可以鑒，鋒可以截，比德于玉，縝密而粟。其雕鏤之工，裝式之巧，無不備美。一時購求之家，咸以汪氏為最。”

汪節庵懋齋清玩墨（圖2）

長9.15厘米，寬1.9厘米，厚0.85厘米，琴式，墨面雕填金琴身、琴弦等。墨背隸書填金“懋齋清玩”，楷書填金“其德情情”“函璞壘造”。汪節庵，清代四大墨家之一。制墨精美，香氣馥郁，頗得當時名士的偏愛。

程鳳池千歲芝墨（圖3）

長6.25厘米，寬1-25厘米，厚0_7厘米，扁長方形。面隸書陰文“千歲芝”三字，填金；背陽文楷書詩四句：“膠漆相投歷歲華，臨池常助筆生花。綠煙浮處樓臺現，十二龍賓護絳紗。”一側“康熙乙亥”四字，一側“程鳳池監制”五字，頂上一“吉”字，楷書陽識。程鳳池是明末清初制墨家，別署“經文齋”，當時文人畢懋康、董玄宰、姚思孝、吳國仕等對他所制的墨品都有題識，盛極一時。

程公望此君墨（圖4）

長14.4厘米，寬1厘米，厚1厘米，長方竹節形，共三節。墨面上部陰文草書填金“何可一日無此君”，下陽文草書“清芬齋”。墨背陰文篆書“程公望氏墨”。程公望生卒年不詳，署號“清芬齋”。制墨精巧，別具特色，有“琴書友”、“此君”墨傳世。

葉靖公青云路墨（圖5）

長9.95厘米，寬2.85厘米，厚0.7厘米。圓角長方形，通刻填金卷云紋。墨面上端陰文楷書填金“鵬搏”，下端浮雕一只飛鵬。墨背陰文楷書“青云路”。下署“葉靖公氏制”。葉靖公，名拱暉，齋名“文瑞齋”，清康熙時徽州休寧派墨家，傳世墨品甚少。

王俊卿法云慧日墨（圖6）

長9.52厘米，寬1.1厘米，厚0.9厘米，方柱形。墨的四周是陰文蟠虺螭龍二條，藍綠相間。一面有陽文填綠“王”字圓印，陽文填藍“俊卿”方印，一面開框內陽文行書填金“法云慧日”。王俊卿，明末安徽休寧制墨家。署號“浣香齋”，制墨形式新穎，頗顯文人情趣，墨品傳世較多。

宋犖黃海群芳圖集錦墨（圖7）

長8.3厘米，寬2.6厘米，厚0.95厘米。此墨一套二十錠，各墨形制不同。每錠墨正面刻繪折枝山花圖案，上題花名，線條細膩，均填金。另一面應花各題五言絕句一首。宋犖（1634-1713年），字牧仲，號漫堂，河南商丘人。周紹良撰《清代名墨叢談》載《宋犖墨品》三卷，認為“鑒賞之精，收藏之富，不惟冠絕一時，后來者也難倫比”。

吳天章仿戴嵩墨（圖8）

長10.3厘米，寬3.7厘米，厚0.9厘米。四角凹凸長方形，闊邊框，框內繪纏枝蓮花填錯金銀。墨面浮雕松樹夾葉樹三棵，池邊有一牛，左上端陰文篆書填金“仿戴嵩”。背面陽文楷書“度崤函之百二載道德之五千臨蘇東坡”。一側陽文楷書“吳天章監制”。吳淖，安徽休寧人，字天章，號開泰，與曹素功、吳守默等齊名，獨樹一幟，為休寧派之佼佼者。

詹大有三十樹梅花書屋墨（圖9）

長7.85厘米，寬2厘米，厚0.72厘米。扁長方形，滿身金皮，墨面陰文楷書填青“五百斤油”。五百斤油墨為金農首創，后各肆紛紛效仿。墨背陽文楷書“三十樹梅花書屋藏煙”。墨側有“徽州詹大有乾行氏珍藏”陽文款識。古徽州造墨業以休寧、歙縣、婺源三足鼎立，休寧墨以造型華麗著稱，歙縣墨典雅大方聞名于世，婺源墨則以產品大眾化為特色。詹大有墨肆以制松煙墨見長，制墨題材、用料和配方不求奢華，價廉物美。

清代制墨業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御墨”。御墨是專門供奉皇帝書寫用墨。此類墨有兩種形式：一為署“御用”款之墨，是清內務府御書處墨作所制的墨品，其煙料雖屬上選，但造墨法遠不如徽州墨工造詣精湛；二為署“御墨”款之墨，是由御書處按紋樣，向安徽等地墨工定制之墨。

御制春華秋實墨（圖10）

長18.5厘米，寬9厘米，厚2.02厘米，腰圓形，滿身漆皮。墨面隸書填金“御墨春華秋實”，下鈐填金“寓言于物”印。墨背浮雕春華秋實白果花卉圖案。墨側陽文楷書“蘊真齋珍藏”。

御制有虞十二章墨（圖11）

長13.15厘米，寬3.65厘米，厚1.22厘米，圭形。墨面有涂漆邊框，上端刻云紋，下刻波濤紋，中間陰文隸書“有虞十二章”。墨背書卷形。一側陽文楷書“大清乾隆年制”，另一側陽文楷書“古軒珍藏”。

御制蘊真齋藏墨（圖12）

長6.8厘米，寬6.8厘米，厚1.6厘米，八角形。漆皮邊框，墨面浮雕螭龍紋，中間隸書填金“用佐文房孰比倫”，墨背雕幽林雅居圖。墨兩側分別陽文楷書“乾隆年制”、“蘊真齋藏墨”。

清乾隆御題關槐山水詩墨（圖13）

圓墨碩大飽滿，正面楷書金字為：“松下敞書寮，策筇人過橋。無僮若為候，有鶴似相招。春籟風前落，泉紳云外飄。仙臺阿那畔，來往會王喬。”屬款“臣關槐敬書”，后鈐“臣”、“槐”方印。周圍環以云龍圖案，氣度雍容。背面一浮雕。墨盒內有吳湖帆收藏題記：“辛巳中秋同學潘仲麟兄所贈，乾隆御題關槐山水圖墨一錠”，落款“倩庵記”。

何亞農藏有曹素功古墨數錠。曹氏制墨繼承了明代程君房的傳統工藝，對原料、配方尤為講究。在造型改革上頗為精工，外形美觀，墨色烏亮，不膠不膩，揮灑自如。素有“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之美譽。

曹素功非煙墨（圖14）

長6.12厘米，寬2.07厘米，厚0.7厘米，兩錠，均扁長方形。一錠墨面陰文楷書填金“非煙”，下雕填金青銅方鼎；另一墨面陰文隸書填藍“非煙”，下雕填金青銅方鼎。墨背均陽文行書：“康熙戊辰古歙曹素功仿易水法制。”

曹素功八卦墨（圖15）

直徑4.85厘米，厚0.8厘米，扁圓餅形。兩面刻八卦圖案，中間太極圖案均填金，團周圍陽文楷書“曹素功墨”。盒蓋內有何亞農題跋：“田白似此品質色澤者真不多見，而作工之精尤為近代所不及。十年前得于美古齋。真山記。”

曹素功百壽墨（圖16）

長6.95厘米，寬0.75厘米，厚0.85厘米，長方柱形。墨體四周均陰文篆書填金三行“壽”字，共一百字。墨頂陰文楷書填金“曹素功制”。

曹素功紫玉光墨（圖17）

長7.4厘米，寬1.8厘米，厚0.95厘米，五錠。墨面額間鑲嵌珍珠一顆，下陰文楷書填金“紫玉光”。墨背雕竹石、蝴蝶、蝙蝠、靈芝、松枝、仙鶴等，并有填金、填藍裝飾。曹素功墨品有十八種，紫玉光墨為第一種，墨名為康熙帝南巡時御賜。

方于魯夔龍尊墨（圖18）

長13.3厘米。寬6.1厘米。厚1.45厘米，長方形，有邊框。墨面半浮雕夔龍紋古尊一只，尊上陽文隸書“夔龍尊”。左下角陽文楷書“畫一墨”。墨頂陽文楷書“妙品”。背面有朱多炷1584年寫給制墨大師方于魯的離合詩。朱多炡是朱元璋兒子朱權后裔，也是清代大畫家八大山人朱耷的祖父，他的詩作給墨品增添了一段佳話。何亞農在此墨的盒蓋內題寫了跋語（圖19）。方于魯，本籍新安（今安徽歙縣），活躍于萬歷年間，世人頌其墨“妙入神品，前無李廷硅，后無羅秘書（小華），詞林寶之，不啻圭璧”。

胡開文是清代乾隆時期的制墨名手，徽州績溪縣人，師從徽州休寧汪啟茂，是休寧派墨匠后起之秀。先于休寧、屯溪兩處開設胡開文墨店，到20世紀30年代，其經營范圍覆蓋大江南北。

胡開文長洲彭氏墨（圖20）

長12.55厘米，寬2.96厘米，厚1厘米。長方形，滿身刻細卷云紋。墨面楷書“御賜宰相箕裘狀元衣缽”，下填金“江浙第一世家”印，外環刻填金雙龍紋，龍首相對。墨背楷書填金“長洲彭氏制墨”，下“天涯過客”印。墨兩側分書“蒼珮室主人選煙”“光緒二十有八年十月天涯過客屬”。此墨為胡開文進貢朝廷所用。

胡開文黃山圖集錦墨（圖21）

長8.85厘米，寬1.5厘米，厚1.11厘米。一套十八錠，均扁長方形，有邊框。墨面、墨背雕黃山三十六峰，并楷書填金景名。墨頂陽文楷書“頂煙”。其中兩錠一側陽文楷書“徽州休城胡開文監制”。合裝于兩黑漆描金云龍紋匣中。

墨是文明的象征，也是中華文明傳承的重要載體，伴隨著中國歷史文化的發展，綿延數千年而不衰。特別是明中葉以后，制墨業空前繁榮，名家輩出，工藝創新，文化多樣，異彩紛呈，不僅墨的質量在配料、選煙和膠方面有較大改進，而且墨的外在形式美達到了空前的高度，集書法、繪畫、髹漆、漱金、雕刻、裝飾等多種藝術形式于一體，題材涉及山水風景、魚蟲鳥類、風土人情、天文地理無所不包，成為文人雅士和達官商賈競相爭購收藏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