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弦

梁海燕

我是阿滿，那個一聽傷感音樂就會哭得一塌糊涂的阿滿。

包子走的那個下午，殘陽像血一樣紅。我窩在家里，不去送他也不接他電話。只是發呆，腦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包括，包子。

包子昨天說的話還蕩在球場上，他說：“走了。不要太想我了。”包子的手最后一次滑過我的臉，他的指尖修長而溫暖。我沒有笑也沒有說話，我知道包子就是這樣的。

我只能看著相片找回憶。反復看著照片里包子笑得燦爛的臉，我又回到兩年前那個夏天，包子的吉他在陽光下那么耀眼。他的嗓音低沉而傷感，撥動我心中用冷漠筑起的那根弦。我總以為我是不敢喜歡上別人的，我是那么丑又那么平凡，平凡得可憐。我把心包成繭，卻又把尊嚴出讓，讓她們踩，給她們信心。我以為我是不會有愛情的，可愛情來的時候真是躲不及。與包子四目相接的一剎那，我就預感我會喜歡他的，事實也就是這樣了。

認識包子以后每天都去聽他唱歌，不看別人，只看包子淺淺的笑臉。包子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包子的眼神憂郁而純粹。我想我瘋了，竟會那么喜歡聽他唱歌。看他的表情，投入而沉靜。

我很陶醉地聽歌，很認真地感動，不經意就會流眼淚。我在歌聲中犯了傻。不知道什么時候包子開始注意到了，他開始常唱我喜歡的歌，邊唱邊看著我微笑。他的眼神深深的，和他的歌一起讓我心動。我發現我的世界已經不再平靜，因為包子，帥帥的包子。

一天比一天更積極地聽他唱歌，感覺到他的歌一天比一天更進步，也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更進步，也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傻氣。包子坐在我身邊，和我講很多話，聊自己，聊音樂，聊心情，后來聊到我的傻。包子說這話時笑得有點壞壞的，可那笑很好看。我竟沒有傷心，只是淡淡地笑。我知道我不好看，所以笑起來也不好看。可是包子在身邊，我就可以很快樂。

有個下午包子約我去看他打籃球，于是我去了。看包子的“個人專場”，感覺奇怪但更多是幸福。包子打累了，我給他遞可樂，他接了，喝了，坐我身邊，他笑了。包子告訴我他會很認真地觀察我，特別是當我流眼淚的時候。一本正經但又有點壞笑的樣子說：“聽人說長睫毛的女生比較愛流眼淚，阿滿睫毛不長呀，怎么那么容易哭呢？”我低頭沉默的時候，包子修長的指尖，突然輕輕地滑過我的臉。那感覺，像觸電。很驚訝地看他，他笑著，臉紅紅的。那是我和包子第一次坐在空空的球場上看天。

朋友說我和包子不配的，在她們的概念里帥哥是要配美女的，要么纖細高挑，要么純情可人。不幸的是我哪類都不是，真的很糟糕。當我發現自己已經很喜歡包子，喜歡得無可救藥的時候，卻又要意識到自己的平凡。現實很殘酷，我是灰姑娘，可不會有仙女幫助。

再看見包子的時候，除了溫柔的表情，還多了從沒有過的心痛感覺，一天比一天更嚴重。那個下午臉紅的包子，一如既往平靜的包子，沒有任何改變的包子，開始讓我困惑。也許我只是經歷了一場夢境，也許對他而言，沒有什么意義。可是對我，卻是那樣的幸福和感動，他忘記了，我很心痛。

我失眠，有黑眼圈，沒精打采的。于是想改變，想逃開些什么。我逼自己不去想包子，不聽他唱歌，不管多么想聽見。我拼命吃，拼命看漫畫，拼命笑，卻更拼命地流眼淚。我的眼淚太多了，太廉價了，流都流不完。沒有包子，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對。可又沒有勇氣再見他，害怕一看見他，就背叛了自己惟一的固執。

包子在一個半夜打來電話，引來舍友一陣埋怨。包子說你終于在了。他沉默我也沉默。后來他說：“做我女朋友吧。”我怔了一下，說：“不了。”包子說：“那，我不找女朋友了，位置留給你。”我說：“不了。”包子說：“我喜歡你啊，我知道你也是的，來聽我唱歌吧，像從前一樣，我還沒有那么在乎過一個聽眾。”沉默了一下，我說：“好了。”

我又像從前一樣去聽包子唱歌，看他深深的眼神淺淺的笑。還多了陪他打籃球幫他遞可樂，和他吃飯買水果，相處得淡淡的但美美的。于是喜歡上孫燕姿的那首歌“當愛相隨，能完美一切不完美”。不再在意別人猜疑的眼光，不再在意自己有多平凡，我知道是包子讓我變得勇敢坦然。有包子在，阿滿很幸福。

和包子在一起我不想以后，因為不愿想也不敢想，只是很珍惜。包子說身邊有個阿滿就夠，是愛哭的阿滿。他的話輕輕地落在我心上，我笑了，心卻有點痛。我日漸察覺到自己的憂郁，卻努力地不讓包子發現，我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知道的。

包子說過字典里每個詞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像音符。他的話讓“突然”也有了出現的理由。只是當它出現的時候，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欣然接受。

包子要轉學走，沒有征兆就走，盡管我們還會在同一個地球，可是很遠很遠。接到消息那天包子的驚訝不亞于我，來自他獨裁而高貴的母親。包子說他終于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那時已經是第二個盛夏，陽光跳躍。我們呆坐在操場上，一天。包子不彈吉他，不唱歌；我不講話，不看包子。

最后一次在球場見面。我站在包子身邊，看他像往常一樣進球。包子還是很燦爛地笑，包子的手伸過來，頭一次擁住我。我沒有躲，任淚水在他肩上泛濫成災。那天那個球場，沒有球賽上演，只有包子，只有阿滿。縱然陽光再刺眼，分離都沒有辦法改變。

包子走了，在我還沒有做好準備要忘記他的時候就走，他不會回來了。幸福走的時候真的和來時一樣躲不及的，它太自由，來去如風。

包子會在另一個城市繼續他的故事，以后的包子還會不會是彈吉他的包子呢，我不敢想也不敢猜。

只是我那么清楚我還是阿滿，那個一聽傷感音樂就會哭得一塌糊涂的阿滿啊，今天是，明天是，以后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