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玉 逃離上海,定居西遞,開始實踐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現在為豬欄酒吧主人。
人要學會在不太如意的環境中生存,然后保持韌性,保持對生活的相信,最重要的就是自我調節。
清新的空氣、自然的田園、盛開的野花、舒緩的節奏、溫暖的陽光和澄澈的月光,這是鄉居生活必不可少的因素,如果再加一座白墻黛瓦的明清老宅,儼然就是“無論魏晉”的世外桃源。在現實中,這樣的鄉居生活,詩人寒玉已在多年前開啟。
在黃山腳下的歙縣,“豬欄酒吧”已是一張紅到國外的名片。主人是一對詩人夫婦,女主人寫詩常用的筆名叫寒玉,笑容溫婉,語音中透著綿綿的吳越腔調—她曾在上海讀書和生活。
“現在的生活狀態是我想要的。十年的鄉村生活中,我在不停地成長,不斷地蛻變,今天的我更加真實,需要的很少,我很充實。”坐在“豬欄酒吧”二吧的廳堂里,寒玉靠著沙發,語氣平靜而輕緩。她親手縫制的沙發布套和坐墊,柔軟而妥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她喜歡的一本詩集,旁邊的瓶子里插著金黃的茼蒿花,又明亮又清香。她的故事,且從“豬欄酒吧”說起。
從城市到“豬欄”
早在1990年春天,在大學讀美術系的寒玉從上海來皖南寫生,首次到黟縣。下過雨的徽州,云在半山飄著,青山、溪水、農舍、徽式建筑,仿若置身仙境,還有三月的油菜花,溫暖,綿延。“看到那些房子,我被迷倒了,所以當我的人生再有機會做選擇時,我要選擇去徽州。”
畢業后寒玉在上海做過攝影、外貿、管理等工作,結婚、生子,置產。和多數人一樣,生活周而復始,看不到盡頭,甚至產生了厭倦。但對讀書、寫作的熱愛從未衰減,她決定遠離都市喧囂,尋找另外一種生活,尋找一個真正的生活目的地。“生活本質就是用來虛度時光的,我們只是提前了,或者說引導大家來提前跟我們一起虛度時光。”
2004年3月,寒玉重返黟縣。恰巧,有“桃花源里人家”之稱的西遞村有一座近400年歷史的老宅要出售,他們用15萬元購下,原本準備給自己和朋友聚會居住的。因院子曾用作豬圈,遂取名“豬欄酒吧”,也寓意像豬那般懶散。甚至,門前還曾貼過一副有趣的對聯:“日理家務夜讀書,少生孩子多養豬”。再后來,聲名漸響,酒吧擴展成客棧,沿用了“豬欄”的名稱。
“有一個安定的目的地,一直是我們的理想。它是我們想象的理想國度,我們把它變成了現實。”對于寒玉而言,帶著最初對于鄉居生活的浪漫沖動,放棄以前的抱負和事業,落腳在豬欄酒吧,這是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實踐“詩意的棲居”。“我們不算是有錢人,我們只是敢于追求自己理想的人。人到底要怎樣活著才是最好最自在的?我認為我們放棄一些東西,很值得。”
豬欄酒吧的一大特色是“豬欄沒有豬,酒吧沒有酒”,營銷策略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寒玉解釋這樣的真實意圖是:不想太多的人把這里變得喧鬧世俗,而是希望永遠只有少量有精神追求的人誤入徽州老宅子,體驗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
不知不覺間,豬欄酒吧已經發展到了三家店,相應地稱為一吧、二吧、三吧,各自主題不同,但都充分尊重傳統與自然。在寒玉看來,一吧位于景區外的小巷內,容易錯過,也容易驚艷。躲在小巷背后看塵世浮華,是一種大隱隱于市。二吧在村里大屋內,在那里,可以看到池塘里碎了的月光,半夜能聽到桃子投水自盡的聲音。三吧回歸了真正的皖南鄉村,每間房都置于田野之上,有了禪的境界。這樣正好構成遞進關系,表現出豬欄酒吧的三境界:“一吧是入世的;二吧在田野山間,超脫些;三吧則完全脫離城市喧囂,帶有禪意。”
布藝縫出慢生活
進入任意一家豬欄酒吧,各見特色,但每一間房又有著統一的格調。 比如,用蝴蝶香囊做成的控制照明的開關線繩。床上的床罩、靠墊,甚至有些被套、床單都有著手工的痕跡。當然,這些都出自寒玉之手。
“三個客棧里的布藝數量沒有算過。那些布藝,還有房間里的其他東西,很舒適,很家居,也很念舊,里面反映了我不同時期的心情。很多床罩,還有墊子、窗簾都是我手工縫出來的。我很喜歡做手工,能夠讓人沉靜下來。”寒玉指著頭頂上的燈盞說,“你看這個燈,其實是一個普通的燈,我用手工的麻從兩邊撕開,裝飾起來,它就像翅膀一樣,既柔和,又有不一樣的味道。”
沿著木制樓梯上到二樓,房間內古樸的桌椅和床,配著中國傳統花樣的布藝和床單,樸素,干凈,滿是鄉村風格的色調。這些,同樣是寒玉親自設計和制作的。她喜歡,當慵懶的陽光透過窗簾細碎的散落在房間中,周圍倍感溫馨,身邊的布藝作品似乎也彌漫著濃濃的陽光味道,用柔軟的觸感,軟化了一些冷硬的細節。朋友或客人只要見過她手工縫制的布藝品,都會愛不釋手。“在每個人的世界里,修行心靈的方法和介質不盡相同。我用的是布藝,可能有的人用鐵器或其他的形式。每個人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就會得到快樂。”
據傳,山口百惠也是一個布藝愛好者,她是拼布大師鷲澤玲子的弟子,在飽受狗仔隊騷擾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堅持拼布做布藝。在寒玉的感受中,布藝作為一種“布上的藝術”,給她的鄉居生活增添了一種不言而喻的幸福感。在一針一線的穿梭中,心里會變得安靜放松。當然,縫制手工活需要耐心,有時一邊縫一邊思考問題,有些煩惱就會迎刃而解,心情回歸安寧。
詩歌的快樂與歷練
回想起住在上海的有一段時間,寒玉幾乎放棄了所有的創作,為了生計,做過很多種工作。在豬欄酒吧,寒玉的詩興回來了。她總結自己的鄉居生活:“種瓜種豆種玉米,種云種詩種藍天。”
寫詩的時候,寒玉獨自坐在角落里,不讓別人跟她說話。為了捕捉靈感,她一直提個小籃子,里面有紙和筆,想到什么閃光的句子就立即記下來,甚至坐在車上,或者走在路上的時候。
在她的詩歌中,豬欄酒吧是她信手拈來的意象。“有人說,在20多歲適合寫詩,到了30歲就適合寫散文,到40歲以后應該寫小說,因為寫詩沒有激情了。但我覺得只要有一顆真實的心,任何時候你的詩,甚至一輩子都能寫得很好。所以,我現在重拾起詩歌的夢想,我覺得自己找到無限的快樂,發自內心的快樂。我年輕時候的夢想,全部回來了。”
“我覺得詩歌本身是孤獨的,不是什么人都能看懂的。所以不在圈內,我一般不秀我的詩。”寒玉泡上一杯茶,走到樓頂,看著高高低低的屋頂,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不遠處的青山隱隱埋在云霧里。“寫詩,讓我得到了歷練,發現生活的存在之美,讓自己升華,或者超脫一些,活得更有詩意,至少內心是這樣。”
[對話寒玉]
敢于不拿手機的人,
還有什么放不下呢
記者:對豬欄酒吧的設計你有什么感想?
寒玉:比如三吧,差不多有十幾畝地,原來有個著名設計師幫我們設計了三層,客房很多。但我們沒采納,因為在自然的田野中,不能高,如果在月光底下看到很多客房,看到很多現代化,那么就破壞了自然。在鄉下人們看到最高的應該是大樹而不是房子,這是我們一直貫穿的主題。不能破壞自然,要和自然零距離地貼近和對話。
記者:你喜歡玩微博嗎?
寒玉:我以前是個微博控、微信控,喜歡不停地發,喜歡不停地評論,然后吐槽。現在,在鄉下,從來不看電視,手機對我幾乎沒用。一個敢于不拿手機的人,還有什么放不下呢?
記者:你在鄉村的生活習慣是怎樣的?
寒玉:平時我不大熬夜,日落而息,日出而作。每一次早晨看到田野都是嶄新的,能感覺到昨天被放下了,又是新的一天,好像自己是一個新的生命。我喜歡自己下廚。我喜歡散步。有時騎著山地車在村里兜圈,每個人都認識我,互相打招呼。我喜歡美化客棧。我們的客房里經常插著花,秋天里插野草,冬天里插烏桕樹的枯枝,很漂亮,很干凈。
記者:你怎么評價自己如今的心境?
寒玉:人要學會在逆境和不太如意的環境中生存,然后保持韌性,保持對生活的相信,最重要的就是自我調節。我選擇了現在的簡單生活,這是我想要的,活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自由,需要的越來越少。心已經靜下來,放下來,我很快樂,很知足,很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