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小米粥

小學畢業那年夏天，我要到兩公里以外的鎮上參加升學考試。

這在家里也算得上一樁大事了。清晨，娘早早起床拉動風箱做好了飯，這才叫醒我。

剛剛放下碗，老師已經在村里的高音喇叭里喊集合了，我抹一下嘴就跑出了家門。

在鎮上考完第一科已到了晌午，我們一起跟在老師的身后，趕回家去吃午飯，路上有幾個同學口渴難忍，紛紛到路邊拔一種名叫“甜甜根”的小草，放到嘴里咀嚼著。

老師就笑著問：“早晨吃什么了，一個個渴成這樣？”

“油餅！”“打鹵面！”“饅頭炒雞蛋！”同學們一個個爭搶著回答，神情里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

在那個年代，油餅、雞蛋可都是平時輕易吃不到的東西，我悄悄地咂咂嘴。

“你吃的什么啊？”同桌小鈴忽然問我。

“小米粥。”“哈哈……”在一陣哄笑聲中，我的臉漲得紅紅的。

回到家里，娘迎上來問：“累不累？快吃飯吧！別誤了下午考試。”

我看看桌上又是一碗小米粥，拿起筷子勉強攪動著卻滿臉的不高興。

娘正要說什么，隔壁二嬸家的小丫卻早早地跑來找我，我撇下那碗喝了沒有幾口的粥就想走，一向溫和的娘卻大聲地叫我站住。

“我不吃了！別人家當娘的今天都讓孩子吃油餅、雞蛋，說是吃好了才能考好，只有我一個人喝粥，他們都笑話我，不信，你問小丫！”憋在心底的委屈終于大聲地宣泄出來。

娘一下子怔住了，旋即又走到灶間取柴生火，要重新為我做飯，嘴里喃喃地說：“天熱，鎮上的路又遠，娘怕你口渴，影響了考試，只想著小米粥還清淡一些，誰知道……”

原來是這樣！我羞愧地回到桌邊，喝完了碗中剩下的粥，這才拉起小丫匆匆地跑掉了。

剩下的幾科，我考得格外順利。

不久，考試結果出來了，全班幾十名學生，只有6個考上了重點中學，其中就有我，連老師也覺得意外———她平時學習也不是特別出色，這次怎么考得這么好？

娘站在公社門口的大紅榜前，被眾人羨慕的目光包圍著，我卻偷偷地笑了，只有我們娘倆兒心里明白：超常發揮的緣由不過是一碗小米粥。

那天回到家里，娘單獨為我開小灶，烙了一張金黃金黃的油餅，味道那個香啊，在好幾條胡同以外都能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