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園

小巷盡頭，她看見了一個沒有門牌的鋪子。

推開門的一刻，迎面的空氣飄出一陣沁人的奇異芳香。狹小的門面里竟有著偌大的空間。屋里立著一排一排的木質架子，架子上擺放著許許多多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開著綺麗的花朵———芬芳彌漫在屋子里，令人聞一口，便要醉了。

她走進一排花架，細看架上的花兒。這些造型別致色彩怡麗的花瓣與枝葉，雖未有所認識，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盡管處于這陌生而新奇的周遭，她仍敏銳地抓住了這淡若游絲般的直覺，仿佛……

———仿佛在夢里出現過。

她努力地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卻像置身一一片灰白朦朧的霧中，什么也抓不住。

“姑娘，是來買夢種子的吧？”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她驚詫地轉過身，發現下一排花架的通道口有一個穿著粉紅色圍裙的婆婆正靠在扶手椅上對著她慈愛地笑。她暗自報怨自己的粗心，竟這樣冒失地闖進人家的店里來：“啊，對不起。您是……？”

“我是賣夢種子的婆婆。”穿著粉紅色圍裙的婆婆靠在扶手椅上。

“夢種子？婆婆、婆婆，什么是夢種子呀？它能開花嗎？”

“當然。夢種子會開出世界上最美麗的花呦～”

“哇～～真的嗎？婆婆、婆婆，帶我看看它們好嗎？”

“好啊。”婆婆把小女孩帶到一排花架前，架子上擺放著一盞又一盞長得各不相同的奇異植物。女孩瞪大了眼睛，一盞一盞地打量著它們，生怕看漏了哪一個———它們實在太美了。

“你看，這是一個小男孩種下的夢之花。他一直想成為一個著名的音樂家。”

女孩兒湊近地看了看。夢之花只有拳頭般大小，這朵已經開了。五片花瓣舒展開來———竟是黑白相間的顏色。每一片花瓣都有著流暢的弧線，愈往花心處，花瓣越發纖細，上面有白色的絲狀紋路———像是五把精致的小提琴，閃耀著精心烤漆工藝后般的黑亮光芒。側耳俯聽，甚至、會產生一霎那的錯覺———它能傳出悠揚的樂音，在你屏息的一剎，流淌入你的心間———就像貼近了夢之花的靈魂。

“這個男孩已經實現了他的夢想。據說，他的音樂會，開遍了全世界。———當你夢想成真的時候，夢種子就會變成夢之花呦。你看這一朵，多漂亮……”婆婆耐心地為女孩做著講解。

“那……婆婆，我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夢之花嗎？”女孩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如果你愿意，我會送你一顆屬于你的夢種子。”

“真的啊？”女孩咧開嘴露出天真的笑容。

“不過、可愛的孩子，你得先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么呢？”

“———要做一個大畫家！”女孩幾乎脫口而出。

“好啊。好啊”婆婆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遞給女孩。女孩兒將它捧在手心里，如獲至寶。她低下頭來細瞧，瓶底躺著一枚小小的夢種子，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雖不耀眼，卻充滿力量。這光，仿佛一打開瓶塞便要溢出來。

“好好努力吧。相信有一天，你的夢之花會綻放。”

———翌日清晨，女孩從夢中醒來，揉著惺忪的眼，轉頭間，她看見床頭臥著一枚小小的、白色的……———“夢之花！是真的、是真的！”她把夢種子緊緊握在手里。

———“夢之花……”她環顧四周，若有所思，“您、您是———賣夢種子的婆婆！”

“終于想起我來了，姑娘？”婆婆撫了撫她的圍裙。

嗯，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八歲那年，她曾來到過這里。

“可是……我把夢種子弄丟了……

“弄丟了？”婆婆微微皺了下眉頭，很快又恢復了慈祥的笑容，“那……還記得你的夢想嗎？”

“我的夢想……？”夢想這個東西，似乎很遙遠了。這些年來，因為愈發繁重的學業，他忙蘆得無暇顧及其他。對啊，什么時候，把夢種子都弄丟了呢？

“夢想……我的夢想是……———做一個……畫家？”她不太肯定地說。

“再重復一遍，姑娘。”

“做一個畫家。”比剛才更堅定一點兒了。

“再重復一遍好么？”婆婆再次要求。

“做一個畫家！”———像是十年前的那一幕———“要做一個大畫家！”她的身影與當年的那個女孩交相錯疊，喊出同樣富有力量的句子。這是八歲的她與十八歲的她始終不變的誓言。盡管日月更迭，而夢想卻依然存在。

“好，好。———去尋找你的夢種子吧，它開的花，一定很美。”

她醒了。顧不得穿上襪子，她披頭散發地跳下床來。

夢種子、一定要找到夢種子。他開始滿屋子翻找。

在抽屜里么？雙手慌亂地翻找，撥亂了抽屜里的物什。

———沒有。

在書案上么？目光焦急地搜尋，不留神間撞到了厚厚的工具書。

———也沒有。

最后，她找到了———在她棄用了多年的畫材盒里。那枚小小的夢種子，蜷在殘留著斑駁色彩的調色盤格中，僅存著一絲微弱的熒光，仿佛就要熄滅了般。

“夢種子……這次，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

在儲物間的角落，她找出了那個落滿塵埃的畫架。洗凈色盤，然后撐架。多年之后，她第一次拿起了畫筆。撫撫身上的粉紅色圍裙，她想：

“該畫什么呢？———就畫一朵夢之花吧。”

夢種子開始萌芽開葉的時候，她以是一個剛剛嶄露頭角的畫手，作品屢屢獲獎。

她的畫桌旁，堆疊著一沓沓散發著礦物顏料味道的手稿。她正不倦地用畫筆向一張張畫質上涂抹她心中的色彩：

“畫吧，畫吧。總會有成功的一天。”

清晨穿入畫室窗戶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她的柜櫥上。中間一排的那個獎杯———“終身藝術成就獎”幾個金字，熠熠生輝。

滿頭華發的她，剛剛完成了一幅新的巨作，不勝疲倦，累得躺在扶手椅上，睡著了。

———她又夢到了那個鋪子。

同樣的店面，同樣的畫架擺設。她不是那個充滿天真童趣的女孩兒，不是那個為生活所困惑的女生，而是———

“可愛的孩子，想得到屬于你的夢種子么？”她靠在扶手椅上，看著花架前那個眼中寫滿好奇的女孩兒。

“栽下夢種子，它會開出世界上最美的花兒。”

窗臺上，擺放著屬于她的那一盞，夢之花。是的。它已經盛放了，五片花瓣綻開來，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顏色———一如她心中那個多彩的世界———的確是最美的花呢。

有一個女孩，她有一個畫家的夢。

她還有一個鋪子，那是她與童年自己的———

秘密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