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歲的陳明燦拎著菜刀和扳手推開銀行玻璃門,是在一個周二的早上。那時,他的兒子小憲揚在醫(yī)院里已經(jīng)昏迷了35天。
“搶劫!”陳明燦直愣愣地走到銀行柜臺前,喊了一聲。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中,他勾著背靠在墻上,頭發(fā)亂蓬蓬的,握著菜刀的右手背抹了下眼淚,帶著哭腔說:“我急用錢,我要錢呀,我馬上要!”
陳明燦的兒子不到兩歲,鄰居們都喜歡叫他“大眼睛男孩”。這個愛吃甜食的小家伙,常常跟著電視盒手機里的音樂跳舞,他很粘陳明燦,喜歡讓爸爸抱在懷里,父母上班時,他還追出門搖著小手,嘴里喊著“拜拜”。
今年5月的一個下午,奶奶羅友萍從菜市場買了半斤櫻桃給家里的三個孩子吃。當她轉過頭時,小憲揚已經(jīng)倒在地上,瞪著兩只大眼睛,手也僵了,最后在杭州的醫(yī)院里,才從他的氣管中取出一粒小小的櫻桃核。
但窒息導致的腦部缺血缺氧,已讓小憲揚的顱內(nèi)壓升高,破壞了視神經(jīng),他的腦部出現(xiàn)積水,大腦明顯萎縮,陷入昏迷。在杭州住了10天院,花了近兩萬元的醫(yī)藥費,小憲揚還沒醒過來。醫(yī)生說,最好去高壓氧艙做治療,一個月的治療費要5萬元。
小憲揚吞下的這顆櫻桃瞬間壓垮了這個家庭。他們也曾向一家媒體的記者求助,對方告訴他們:“這樣的事太多,我們不報道。”
爺爺陳文才只能向親戚朋友伸手,把孩子帶回海寧當?shù)氐尼t(yī)院。一個月過去,借來的一萬元很快花光了,小憲揚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他的兩個鼻孔里插著氧氣管和胃管,黑黑瘦瘦的,“不成人樣”。聽說孩子沒希望了,19歲的母親偷偷跑了。這讓陳明燦覺得“心灰意冷”。
一天,醫(yī)生讓小憲揚出院,陳明燦知道后急了。但羅友萍斥責他說:“你拿鈔票來啊,不出院拿錢來啊,錢又沒有,還說不要出院,醫(yī)生都趕了幾次了,你認為我有錢不看?!我只有一條命,你要就拿去!”
陳明燦沒再說話。他從醫(yī)院離開,回到家后抱著被子哭了很久。他需要錢。三天后的早上,他出現(xiàn)在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里。
“我搶劫呀!”陳明燦用菜刀敲了敲柜臺的玻璃。“我要砸了呀!我要砸了呀!”他揮著菜刀說。
40歲的李明輝趕緊上前勸說,試圖拖延時間。“你需要多少錢?我給你。里面是國家的錢,怎么好拿?”“我就要國家的錢,我不要你們的錢。”即使在警察趕到后,陳明燦還是帶著哭腔重復“我搶劫呀”、“我就是需要錢啊”這兩句話。
海寧市人民法院法官蘇琴梅說,按照規(guī)定,搶劫銀行要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但陳明燦的主觀動機是因為兒子生病缺錢,而且犯罪未遂,又能夠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因此8月底,陳明燦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零6個月。
搶銀行沒有改變小憲揚的境遇。實際上,陳明燦被警察帶走5天后,孩子就出院了,房東怕人死在自家屋里晦氣,不讓他們回來,陳文才只能帶著老伴和孫子,搬進村里給臨終老人準備的房子。但沒想到的是,小憲揚不僅沒有死,居然還能吃東西了。
陳明燦被宣判那一天,電視臺記者在出租屋里找到陳文才,問他知不知道兒子判刑了。他蹲著,低頭半天沒吭聲,最后說了句:“他是為了兒子,我也是為了兒子。”
攝像機改變了小憲揚一家的命運。節(jié)目播出后,電視臺的記者聯(lián)系上嘉興一家民營醫(yī)院。醫(yī)院的一位工作人員說,他們被陳明燦“傻傻的父愛”打動了。與此同時,來自全國的善款已經(jīng)超過了百萬元。海寧當?shù)氐牧x工甚至幫他找到了媽媽。
與外界的熱情相比,主治大夫孫亞鋒顯得很冷靜。他說,小憲揚腦萎縮的情況很嚴重,恢復到正常人的希望非常微弱。
如今,這個男孩睡在明亮的病房里,他的脖子能動了,大便時臉上會露出一絲頑皮的微笑,撓撓他的腳心,腳趾還能微微抖動。只是父親和眾人為他所做的一切,躺在床上的他都不知道。
(摘自2013年9月18日《中國青年報》,請作者與本刊聯(lián)系。圖片選自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