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當很多年輕的姑娘競相為是否得了或者得過“抑郁癥”這種都市病而奔走相告的時候,病態的美便成了追逐的對象,抑郁癥的副產品就是生產了一支龐大的“偽抑郁癥”者隊伍。
你抑郁么?
是的,我抑郁過,于是你就是一個正常的都市人;
你抑郁么?
不,我從來沒有感到抑郁,于是,你就是一個另類,或者,你不懂年輕人,準確地說,你不懂年輕姑娘的心思。
按照伊麗莎白·斯瓦多(Elizabeth Swabos)的《我的抑郁癥》中對抑郁癥原因的描述,除非你腦內缺乏神經調節質這種化學成分,或者家族遺傳,否則你患抑郁癥的可能性就極小。人的情緒因為生活境遇或者理想實現受到影響,是極其正常的,多少年前,我們偉大的詩人蘇軾先生就說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怎么,可愛的姑娘們,你們都想讓自己的人生、事業、生活的品位、物質的享受、未來的老公、可憐的老爸都像那輪大大的玉盤一樣,永遠沒有陰影,永遠不會殘缺,永遠不會發生月食么?就在寫作此文的時候,一個姑娘推門走進我的辦公室,來應聘某個職位。漂亮的女孩29歲,臉上帶著一絲憂傷,眼角旁邊的那朵小云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恰恰是抑郁癥的最后年齡階段啊。大概我也中了那本書的毒,我思忖,這個女孩是不是抑郁癥患者呢?果然,沒有老公,沒有住房,沒有稱心的職業,畢業于一所著名大學,來自遙遠的甘肅,想在這座海濱城市買房買車找一個好老公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結果不如愿。她對我說:“這座城市越來越讓我失望,我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做什么也打不起精神,但是,我還要硬撐著,我還是想實現我的夢,你們能圓我的夢么?”
我問女孩靠什么來應聘,靠什么實現自己的夢。
回答:只能做一般的文字編輯。
不能靠資源說話,不能靠知識說話,也沒有資質用身體說話(這句話比較惡毒),卻奢望品質感的生活和富翁富豪級別的愛人,怎么會有奇跡發生呢?要知道,這座城市的黃金地段價格每平方米已經到了3萬多元的地步了;要知道,現在的富豪們都對純情少女感興趣了,你,戀愛過N次,干過那種事N次,你為什么就不能像黃河邊上那些土地上的農民一樣,守著自己的家園,踩在那松軟的黃河土上,為一缸黃澄澄的小米手舞足蹈呢,或者,你為什么不能像那個小女孩,吃著地瓜面窩窩頭,把讀書的機會讓給弟弟,仍能樂觀豁達開心地活著呢?
就像謬誤的產生總是起源于傳言和誤導,不切實際的幻想總是來源于誘惑和教唆。所謂的抑郁癥的背后,所謂的都市病的背后,原來還是那個欲望!還是那個原罪啊!
現在,我提出我的觀點:除了腦化學成分缺乏者和家族遺傳者,大部分所謂的“抑郁癥”患者都是偽抑郁癥。盡管情緒的長期低落會讓一些人發展成比較嚴重的精神性疾病,那也是精神病患者,不是真正的抑郁癥患者。醫學研究已經表明:長期的精神低落、低迷會造成器質性損傷,這是抑郁癥的臨界突破點。到了這個階段,你就要依賴藥物挽救你那可憐的靈魂了。凡是不必吃藥的,凡是不必非要找心理醫生才能獲得正確人生和情緒導向的,都能靠自己解脫自己,自己說服自己,自己教育自己,自己感動自己,自己欣賞自己(就像黃河邊村莊的農民和那個吃窩頭的農村小姑娘一樣),戰勝一時或一個階段的精神低落。我覺著,本書特別指明了人可能會因為一次性事件陷入類似抑郁癥者的低谷是正常的,而且人也可能再次走出來也是極其正常的,這是中肯的話。《我的抑郁癥》一書的偏頗是錯用了抑郁癥的概念,而且,居心叵測地選用了一種通俗易懂的形式推銷這種概念,這是險惡的。
2很早以前,英國學者羅素先生就寫過一本《快樂的哲學》,有的則翻譯成《獲得快樂》,這位杰出的思想大師、聰慧的智者,用文學性極高的語言,用自己對人生哲理的深刻洞察,揭示了人生不快樂的緣由,又指出了快樂的緣由。書中關于不快樂的原因在于“自我沉湎”的論斷,在于“過分重視個人事務”的纏綿警示,在于“缺乏對外界的興趣”的忠告,令人信服和感嘆;而擺脫厭煩獲得快樂的唯一路徑,就是“超越自我”。書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尤為贊賞:
一個人沒有必要整天把自己打扮成具有悲劇色彩事件中的英雄。某種忍受包含著愿意正視真實的自我。這種忍受,當然最初會給你痛苦,但是,給你一種保障,以避免自欺所導致的失望和幻滅。
生活中的確有這樣的人,他們用“唯美主義”來選擇理想的社會形態,選擇人生的價值實現方式,選擇愛情、婚姻、友誼、信仰、人格和生活方式,到頭來卻發現要么現實與理想格格不入,要么生活在一個與外界隔絕的、自我封閉的小圈子里,于是就痛苦,就自責,就厭煩,就封閉;生活中還有一些人,他們體驗了人生種種的愉悅之后,就像品嘗了世界上所有的陳年葡萄酒以后,說,有什么啊,不就是年代比較久遠的帶著酸味的汁液么?生活的感覺由此變得昏暗黑暗,索然無味。前者,把自己想象得過分莊嚴和神圣;后者,吃飽了撐得,或者叫做飽漢不知道餓漢饑。
抑郁癥和生計無關,和時間地點有關。黃河邊貧瘠土地上貧苦的農民為豐收而快樂,是因為學會了長時間地忍受,谷子秧歌就是在豐收的時間在古老黃河故道上生命原本要快樂的一次噴薄;而那個吃窩頭的小女孩,不會因為沒有吃過一塊肯德基或者麥當勞而不快樂,是因為她也許知道在她的村莊和她的家園,洋快餐不會光臨到這方窮鄉僻壤。電視里的廣告誘惑依然存在,生活的本真和現實不能和肯德基一致,那就要和窩窩頭一致,所以,農村的女孩快樂,城里的女孩不快樂。
不快樂就不快樂,也不要把自己說成是抑郁癥患者。真正的抑郁癥,屬于腦化學成分缺失者,屬于家族的遺傳者,大概還屬于精神貴族階層,一切都有了,還能有什么?他們缺少了感知世界美好事物的興趣,又不能像葛朗臺那樣單純為聚斂財富而聚斂,可能為此而憂郁,最終釀成器質性損傷,墮落成無可救藥的抑郁癥患者。
我把書還給海濱女孩的時候,并未和她交流這本書的讀書心得。我只是和她講了黃河邊農村女孩的故事,然后告訴她:也許,到農村吃一頓黑窩頭就辣椒,再到豬圈喂一次豬,聞聞那刺鼻的氣味——那味道雖和星巴克香濃的咖啡有天壤之別——就能治好你的抑郁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