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下旬的一個晚上,我剛到家,侄女就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大爹,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爺爺奶奶告訴您了吧?”我搖了搖頭,好奇地看著侄女。侄女紅彤彤的小臉上寫滿了得意與喜悅,“那您就猜猜吧!”
“猜什么猜,快寫作業(yè)去!”這孩子,總跟我淘,再不嚴(yán)厲點恐怕就慣壞了。不料侄女小大人般悠悠地長嘆一聲,“哎,爺爺奶奶怎么就忘記了呢!”侄女將書本攤到桌上,手頭卻不停地玩弄著筆桿,眼睛瞇笑著,目光時不時地往我身上瞟。我故作惱怒地吼了她一嗓子,她卻依然樂呵呵地沖我笑。
2003年冬,弟弟去世時,侄女只有兩歲。才剛剛會走路,顫顫巍巍的,隨時都像要跌跤,說話也還不太利索,對于弟弟的離去,侄女只是看到大人們一把鼻涕一把淚,而且葬禮后沒幾天,她媽媽便離開了家。
每每看到侄女,我總會想起弟弟,想起弟弟外出打工歸來,將我的孩子高高舉過頭頂,歡天喜地地瘋樂;想起我剛讀初中那陣,弟弟常將父母給他的零花攢下來,每逢周末,便獨自靜候在村口,塞給我那些零碎小錢的情形。
轉(zhuǎn)眼間,侄女也到了弟弟當(dāng)年的年齡,儼然是一個漂亮的小公主。慢慢地,我意識到,吃、穿、讀書都不用愁的侄女,隨著年齡的增長,居然變得心事重重,眼神里總是充滿了憂郁,尤其是在她明白爸爸媽媽意味著一種什么樣的血緣關(guān)系后。一旦誰說起弟弟,侄女就會默默地看那些老照片,不斷地問我們:“爸爸有多高,愛我嗎,他怎么就沒了呢?” 每每問得我們心酸不已。
現(xiàn)讀小學(xué)四年級的侄女,自上小學(xué)起,就是全年級優(yōu)秀學(xué)生,老師同學(xué)都特別喜歡她,她遇事也總找我商量,但眼下神秘兮兮的侄女,我有點不懂了。
第二天晚上,我還沒上二樓,侄女就急匆匆從樓上跑下來,將我堵在了樓梯口,表情嚴(yán)肅地告訴我:“大爹,您先在這里等我,我喊您時,您再上去!”
“好!”應(yīng)了侄女的話,卻又感到詫異,她到底干啥怕我知道了呢?我納悶,悄悄地上到二樓,卻發(fā)現(xiàn)門被侄女給反鎖上了。敲了敲門,侄女讓我再等等。
五分鐘后,當(dāng)侄女開門的一瞬,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張賀卡置于電腦顯示屏前,賀卡兩旁分別擺放了一碟小魚、一碟小螃蟹,一支棒棒糖和一個小飾品娃娃。不待我開口,侄女已興奮不已地沖我喊:“大爹,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的生日嗎?”我真記不得了,但心里特別溫暖。在我們這地方,一般只給六十歲以上的老人過生日。
“小魚兩元,螃蟹三元,棒棒糖一元,總共花了六塊錢。”侄女一五一十地跟我說:“錢嘛,您放心,大爹,我不會亂用的,這都是以前您給我的零花錢省下來的,那個小娃娃嘛……”
侄女突然變得靦腆起來,“那個小娃娃,本來是奶奶生病時,我要送給奶奶的,但奶奶沒要,我想,挺好看的娃娃,就作為生日禮物一起送給您吧,大爹,您喜歡嗎?”
“喜歡,喜歡!”幸福一下子溢滿了我的心間!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弟弟,假如弟弟在,看到這么懂事的女兒,他會多么開心、幸福!
我禁不住問出聲來:“燕兒,愿意叫我爸爸嗎?”我知道弟弟也希望能有個“父親”去愛他的女兒。沒想到侄女搖了搖頭,一絲悲哀的神情從那明亮的眼中閃過:“我爸爸已經(jīng)死了,您是我大爹,我只能叫您大爹!”
“好,好,就叫大爹!”看來弟弟這個父親,在侄女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都占據(jù)著無可替代的絕對空間。
那晚,在孩子面前,我毫不掩飾地流下了幸福的淚水。有對弟弟的思念,更有溫暖,感謝上蒼賜給了我一個精靈,在這凄冷的寒冬,讓我也能擁抱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