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受限制、物質缺乏的時代過來,母親年輕時的衣服很有限,但她是個講究人,衣服雖少卻精,一件抵一件。隨著物質豐富、母親年紀的增長,衣物也開始慢慢淘汰了,有一件白的確良襯衫,很清爽的樣式,九個小扣三三一排,可愛地排列著,胸前有一朵手工縫制的小白花,母親淘汰的時候頗為不舍,我便把它留了起來,這一留就是十多年,幾次搬家都沒舍得丟掉。這天翻了出來,靈機一動穿在了身上,歷史以一種有趣的方式在鏡子里重演了,它就像我的衣服,很合身,很別致,沒有陳舊或者過時的感覺,我仿佛能從鏡子里看見母親二十年前的模樣,穿著這件白襯衫,藍褲子,就這樣站立著。
我穿著這件白襯衫出門,一改不討論衣衫的嚴肅勁兒,八卦地巴巴地問朋友的評價,朋友盯著我:“新買的?”
我搖頭:“你猜,猜猜!”見我如此反常,朋友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研究了幾眼:“這什么牌子的?看起來不錯。”
“沒牌子,”我笑,“這是我媽年輕時候的衣服,至少二十年了,保留得不錯吧,和新的差不多。”
“啊!”朋友也樂了,“你還穿你媽的衣服?”
“想想我媽那兒也就和我現在差不多大吧,”我扭了扭身體,“胖瘦也差不多。”
“好玩,”朋友后悔了,“我怎么沒留一兩件我媽的衣服。”
我給母親電話,向她說起這件衣服,她一下子想起來,我說穿在身上正正好。母親道:“那時候和你差不多,現在胖了,再也穿不下了。”
我很想讓母親看看我穿這件衣服的模樣,父母看子女的樂趣之一,就是能在孩子的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吧,歷史的重演總是帶有一點再創造的,同一件白襯衫,二十年前母親穿著,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多年以后,這件衣服會讓女兒也穿上,而且合身合體。
“媽,”我在電話里追問母親,“我記得你八十年代買了條裙子,花了幾十塊錢吧?”
“是啊,”母親道,“多貴啊,但是質地特別好,穿了多少年還和新的差不多。”
“我記得是藍白格子的,”我大為感嘆,“要是留著該有多好,沒準我還能試一試。”
“誰說扔了,”母親道,“一直收著的。”
我不禁眼睛一亮,決定有機會一定要試一試。穿母親的衣服感覺很豐富,一是因為流行也是另一種方式的輪回,二怎么說呢,總能感覺到時間流逝帶來的趣味,還有一種對母親的尊敬與深愛,尊敬她生養了我,深愛她是我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唯一的無上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