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的藝術家 流水的工作室

2003年，藝術家李濤在北京順義區后沙峪租了一塊兩畝半的地，租期從2000年算起，一共50年。那時候政策允許，租金也便宜，每畝地只要6萬元。之后，李濤在這里建起了一個500平米的工作室，因為地方不夠用，建房子又比較麻煩，2009年他在北皋藝術區又租了一個工作室，但不到一年就因為拆遷被趕了出來。隨后，李濤在這塊地上又加蓋了500平米的房子，正式將工作室落在了這里。從那時起，北京的幾個藝術家工作室聚集區先后消失，剩下的一些藝術區也不時傳來要拆遷的消息，但李濤的工作室卻一直處于各種風波之外。因為他工作室所處的地段并非是一個自發性的藝術聚集區，各種外在條件也很難使其形成規模，所以短期內變動的可能性不大。不過，李濤雖然幸運，但他的經歷畢竟只是個案，北京更多藝術家的工作室還主要分散在幾大藝術區內，本刊隨機走訪了幾個藝術區和年輕藝術家的工作室，通過調查發現，工作室的穩定依然是他們關心的首要問題。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是對于藝術家和工作室，情況卻恰恰相反。

崔各莊藝術區在2012年剛投入使用，之前開發商投入了近1，000萬蓋起了房子并完善園區的基礎建設。和其他藝術區相比，這里的工作環境相當不錯，距離798只有5多分鐘的車程，甚至還有中央空調。還有一點很重要，這里的房租并不很貴，基本都在每天1.5元/平米以內。但是今年8月初，網上卻曝出了崔各莊藝術區面臨強行拆除的新聞。

作為川美畢業的“80后”藝術家，高瑀來北京的時間可以說很短，但從2011年至今這兩年多，他就相繼經歷了搬家和拆遷。對此他很坦然，來到北京之前他就聽說，藝術家的工作室不好找，找到了也不一定能長久。

高瑀說，自己對工作室的基本要求就是，要離798藝術區近，同時還要有足夠大的面積。他的第一間工作室就在798，從二房東手里租了200多平米的房子，房租要3塊多一平米——這里應該是全北京最貴的藝術區了。住了將近一年，他就開始找新的工作室。他考慮過草場地、環鐵、黑橋，但是從租金和面積考慮都沒有太合適的，最終選擇了崔各莊藝術區。

高瑀在這里租了一間500平米的工作室，租約簽了5年，先付了1年的房租，又花了20萬把工作室裝修了一番。除了他，趙能智、葉永青和馬六明等藝術家也都把工作室租在了這里。但是今年8月，拆遷隊先后兩次進入藝術區，引起了業內媒體的廣泛關注。雖然拆遷的原因不甚明了，但據稱有可能和土地性質有關系，如果這片土地屬于耕地性質，按照法律規定，工作室建在這里已屬于違法建筑。

高瑀說，事情沒有想象的那么激烈，拆掉的只是他們住的那幢建筑的4個角，都是沒有人住的空房，只是園區確實開始停水停電。8月底，藝術家和開發商也沒有就賠償達成一致，最后開發商給出了一個折中方案，把高瑀和其他藝術家的工作室從后排房子挪到前排，由開放商負責按原樣裝修，并承諾在10月完工。這段時間，高瑀就暫時沒有工作室可用，作品也寄放在朋友那里。他并不住在工作室，所以生活上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是他有些藝術家朋友因為工作室被搬遷沒有地方住，這段時間只能離開北京回老家。雖然現在風波暫時平靜，但是崔各莊藝術區以后會怎么樣還說不準，高瑀說，除了798，現在還沒有哪一個地方一定敢說不拆，所以他暫時還不會搬走，但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對此他還說過一句玩笑話：不成大師，安得廣廈？

黑橋藝術區位于朝陽區崔各莊鄉黑橋村，在798的東北方向，自2007年開始有藝術家陸續入住。現在，黑橋藝術區分為一號院、二道八號院、56度藝術區、光華藝術區以及A到F等若干個區域，大約有五六百位藝術家居住于此，大多都是年輕藝術家。其中，二道八號院又稱苗圃藝術區，是整個黑橋藝術區最熱鬧的一個區域，里面又分成了不同的院落，而且還在不斷擴建，現在已經建到了第14個院落，每個院有七八個工作室，平均的租金大概每天七八毛一平米。

楊勛在2009年來到北京，經過一番調查，最終把工作室設在了黑橋。這里的好處一是租金比較便宜，二是離798、草場地很近，加上年輕藝術家和四川藝術家很多，交流起來很方便。那一年正是金融危機最嚴重的時候，很多藝術家離開北京，所以找工作室并不難。楊勛的第一個工作室在黑橋B區，將近200平米，租金大概七八毛一平米，二房東是個老外。

隨著同是藝術家的女朋友馬靈麗的到來，這個工作室已經不夠兩個人用。也是機緣巧合，楊勛曾經在川美的老師最近正好離開北京，在黑橋二道八號院中的7號院留下了一個已經裝修好的工作室，楊勛便轉租了過來。新工作室占地500平米，包括一個小院子，室內還有一個二層的空間，因此兩個人能夠獨立工作。因為與原來的藝術家是朋友的關系，所以楊勛不用出轉讓費，租金也是按原來的5.5毛收取，合同一年一簽。最重要的是，工作室已經裝修過，里面的家具也沒帶走，楊勛基本上是“拎包入住”。

盡管才來北京幾年，但楊勛已經切實地感受到“北京的工作室太不穩定了”，所以他也不打算進一步裝修新工作室，哪怕能再住個5年，他都感覺賺了。現在，黑橋每年都會傳來要拆遷的消息，楊勛的一個朋友最近也在附近租了一個工作室，裝修得挺好，甚至房東都來勸，沒必要裝那么好，說不定哪天就拆了。

雖然整個二道八號院的內部環境還不錯，但是周邊卻布滿了很多垃圾堆。在某種程度上，楊勛覺得這反而成了藝術家們的“保護神”，因為“一旦開始治理的時候，我們就慌了，離拆不遠了”。此外，他還覺得藝術家就像開荒者，到一個地方，把那里炒熱，但最后付不起租金就只能搬走了，“798就是這樣。”

除了環境之外，黑橋藝術區的交通也是個問題，很多出租車都不愿意去。有時候晚上打車回來，楊勛只能連哄帶騙，先說去798、酒仙橋，然后再接著往里開，司機就發火了。所以他只能買車，但是因為來北京比較晚，車上不了北京牌照，楊勛只能上了一個天津牌照，可高峰還得限行。所以他出門的時候經常先把車開到五環邊上，然后再打車。在一定程度上，這不僅僅是楊勛自己的無奈，也是很多非京籍藝術家需要共同面對的問題。

環鐵藝術區位于朝陽區大山子環形鐵道旁，自2006年開始啟用，目前住了大概有200位藝術家，今年租金平均漲到了每天1.8元/平米。

蔣華君在2010年將工作室搬到了這里，整個工作室一共216平米，當時簽了3年的合同，租金是7毛/平米。現在，原來的合同已經到期，新合同兩年一簽，因為是老住戶，房租雖說只漲到1.35元/平米，但差不多也翻了一倍。

這里是蔣華君的第三個工作室，之前的兩個分別在索家村和東營，后來都以拆遷告終。東營藝術區拆遷之后，蔣華君的一些朋友去了宋莊，他們覺得那里會比較穩定，而他的家在望京，去宋莊的話就太遠了。那時候，蔣華君也去一號地藝術區看過，但那里沒有多余的工作室，所以最后選擇了環鐵。

環鐵藝術區的諸多工作室分屬于不同的房東，光蔣華君知道的出租方就有4個。房東對他說，這塊地他們租了20年，肯定不會拆，但他心里依然沒底，因為根據他以前的經驗，“哪個地方都說不會拆”。所以他搬過來之后幾乎沒怎么裝修，只是把水電弄好之后，搭了一個衛生間的區域，因此，這個工作室只能滿足基本的工作需求。

對于理想中的藝術區和工作室，蔣華君認為首要的因素依舊是安全，起碼要信息透明一點，“因為藝術家沒有那么多途徑了解房子背后的事情，有時候會有居無定所的感覺，心里不踏實。”另外，房租漲得太快也讓他覺得難以承受。

將府藝術區位于朝陽區將臺鄉將府莊園，同樣是2006年投入使用，目前的住戶大約有幾十到100戶之間，平均租金每天6毛/平米。雖然毗鄰環鐵等藝術區，但是因為自2009年起一直有消息說要拆遷，所以房租一直都沒怎么漲。

從2008年開始，“他們”小組的工作室就一直設在這里。早在讀研究生的時候，“他們”便在花家地租了一個地下室當作工作室，后來到了2005年，當藝術區開始出現的時候，他們成了第一批入住酒廠藝術區的藝術家。那時的工作室緊挨著阿拉里奧畫廊，面積有100平米，租金為9毛/平米。隨著“他們”的作品越來越大，地方開始不夠用，于是他們搬去了將府莊園。最初，“他們”的工作室有200平米，隔年又換了一個400平米的空間，租金是5毛/平米。小組成員賴盛回憶說，這三個工作室的裝修投入差不多都在10多萬元。

雖然因為傳言要拆，房租沒怎么漲，但現在合同都是一年一簽，未來怎樣還不好說。可能也是因為這種情況，據賴盛觀察，近一兩年來將府藝術區的入住情況有些差，很多非藝術行業的個人和企業開始搬了進來，有些空間也變成了倉庫。對于理想中的藝術區和工作室的選擇，賴盛同樣認為穩定和安全是第一要素，其次才是租金。

318國際藝術園位于朝陽區的何各莊鄉，2006年開始啟用，現在大概有90多個藝術家的工作室，入住率較高，7年來比較穩定，平均租金在0.8元/平米左右，這個價格和其他藝術區相比并不算高。而和318藝術區僅一墻之隔的一號地藝術區，房租比這里貴了近一倍，所以入住的多是畫廊等商業機構。

2009年，因為之前住了4年多的費家村的工作室面積太小，關音夫搬到了這里，租了一間350平米的工作室，工作室外面還有近200平米的院子。他和開發商簽的租房合同一年一簽，2009年的時候還是0.6元/平米，今年上漲到了0.8元/平米，一年的房租是11萬元。

在關音夫看來，這里比草場地和黑橋的環境都要好些，離798也只有8公里的車程，離機場高速也很近，交通方便也是他挑選工作室最看重的因素之一。只不過當初來的時候，工作室的建筑結構只是一個庫房，比較簡單，他花了10多萬進行裝修。雖然生活比較便利，但是冬天的時候取暖是個頭疼的問題，每年燒煤都要花一萬多元。

T3藝術區在首都機場T3航站樓附近，是目前正在開發的一個新的藝術區。這里的工作室是小產權房，使用時間為40年。現在，這里已經建好15套房子，還有15套在建。

韓嘯是繼張羽、肖魯之后，第三個搬去那里的藝術家。現在，韓嘯在環鐵藝術區還有一個工作室，面積300多平米，房租漲到了1.8元/平米。原來，這個工作室的西邊有一片楊樹林，風景很漂亮，但是自從改了馬場以后，周邊環境急轉直下，因此他便想找一個環境好點的地方比較穩定地呆下去。

韓嘯的新工作室一共1，000多平米，價格每平米8，000元。雖然是小產權房，但韓嘯覺得，如果開發商之后能把手續辦全，開發成一個文化產業用地，那房子住40年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目前，這個新工作室正在裝修，周邊配套設施也沒有，而且11月韓嘯還將在紐約開一間新的工作室，所以現在還不著急搬家。針對目前一些藝術區的拆遷事件，韓嘯覺得在哪個藝術區都有可能發生，所以選擇這里更是一個綜合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