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生于夾縫,這個夾縫可以是滋生罪惡的貧民窟,也可以是象征權力與體制的美術館。藝術需要合理合法的場所,場所也需要像模像樣的藝術。然而,權力接納的藝術通常不怎么像模像樣,而藝術需要的僅僅是“免費”的空間。同時,藝術一旦被權力接納,就不再自由,這種束縛正是權力所建立的公共性的倒塌。民主之上的公共是與公眾的淺層交流,這個公眾也是權力所設想的烏合之眾。也就是說“公共性”只是猜想的大多數(shù),而藝術最終“對峙”的正是“大多數(shù)”。藝術在夾縫中生存的同時,也經歷著被環(huán)境不斷稀釋或者溶解的過程。
英國東區(qū)就曾上演過一出藝術與場所之間的“無間道”?!皷|倫敦”是指英國首都倫敦東部、港口附近地區(qū),本是擁擠的貧民區(qū),街道狹窄,房屋稠密,其中有大部分19世紀建筑在二戰(zhàn)中遭受破壞,并經歷重建。它還是倫敦傳統(tǒng)工業(yè)區(qū),有服裝、制鞋、家具、印刷、卷煙、食品等工業(yè)。這里臨近碼頭,居民大多是出身貧寒的苦力和外來移民,著名的“開膛手杰克”,就曾在這里活動。近些年來,隨著一批青年先鋒藝術家在此創(chuàng)作藝術,舉辦展覽,讓這里迅速成為當今世界上最重要的藝術聚集地之一。在東區(qū)的街道上常常能見到涂鴉藝術家班克斯(Banksy)的作品——“東倫敦”象征著當代藝術先鋒叛逆的戰(zhàn)壕。
1988年,撒切爾夫人剛剛第三次連任英國首相,并繼續(xù)維持著一系列爭議性政策,英國社會矛盾重重,犯罪率上升,社區(qū)破裂和分化,對藝術的資助少之又少。16名Goldsmith的學生(達明安·赫斯特是主要策展人)在“東倫敦”策劃了一場名為“Freeze”的展覽,而場地由于得不到畫廊或者美術館的支持,而選在一處被當做倉庫的空置辦公樓。這個展覽就如同當時流行的“Acid House”電子樂舞場,聒噪喧鬧,向外界發(fā)出著刺耳的噪音。當中的作品千奇百怪,運用了工業(yè)廢品、動物標本等大量現(xiàn)成品,與其說是藝術展覽,不如說是怪異的垃圾場或化工廠。時至今日,這些藝術家的作品成為了當代藝術最昂貴的作品,并頻繁在世界各大美術館進行展覽。
評論家馬休·柯林斯(Matthew Collings)曾在1995年評論青年英國藝術家(YBAs,Young British Artists):
“沒有人能總結出他們的立場。展覽所呈現(xiàn)出的他們是一群桀驁不羈的倫敦佬,又是一群受到撒切爾政客們壓迫的朋克味十足的搖滾戰(zhàn)士。他們一邊躲避著愛爾蘭共和軍的炸彈,一邊蹲在狹小的空間里創(chuàng)作著。他們的作品是簡陋的而又充滿了憤怒的吶喊。它們并不屬于那些干凈潔白的畫廊,而是屬于倫敦東部那些簡陋的倉庫。事實上他們毫無疑問也是久經世故的形式主義者,拼命地又相當合乎情理地追求著讓作品能在倫敦泰特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Tate Gallery)和沃克藝術中心(Walker Art Centre)展示?!?/p>
藝術和場所都企圖在控制對方,然而控制的結果往往是被控制,像是一段無聊而機智的英式幽默,局外人完全不知笑點何在,卻又不知不覺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