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樹都會落葉

小時候，他的肩膀就像一座高山，雄偉而又踏實，他從不賭博，也不喝酒抽煙。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我們不是很“熟”，因為在我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這段時間，他一直沒在我身邊，因為工作，他回家鄉四處奔波，一直到初中為止，之前他那一段艱苦歲月我一直不知道，童稚的我只知道哭。初中之前，我從未為他流過一滴眼淚。

他就是我爸，那個平凡而又樸實的爸爸。

直到初中后，我第一次為他哭，我為小學的自己感到無比的愚蠢。

我在被窩撕心裂肺的哭，枕頭濕得過半，我不敢哭出聲音，怕驚醒了正在旁邊和我睡的他。

那時候我已經初一了，我回到了自己的家讀初中，終于，一家團聚了！

“今晚，咱父子倆一起睡吧，好久沒一起睡過了，記得你小時候怕黑總哭得厲害，哄了你好久才入夢呢！”他微笑著對我說。

“嗯，好啊。”我附和著揚起了幾絲微笑。

夜半，我睜開雙眼。他慈祥的閉著雙眼，嘴角依舊帶有笑意，可兩鬢已經蒼白，頭發稀疏而斑白，額頭上的皺紋深而明顯，像是被刀刻過，六年時光，他飽經了多少風霜？

我才知道，他已經老了。

第二天，當我睜開雙眼時他已不在我旁邊，媽說他一大早就去做事了。他睡過的地方，被子折的很整齊，他的枕頭上，粘著幾絲白發。

“你爸爸很苦啊，以前腰閃到了沒徹底好，他還總是那么好心幫別人搬東西，也不要報酬……”

“他腰怎么閃到的？”

“小時候你貪玩，在摩托車旁邊玩耍，由于摩托車不穩快倒下來時，你爸看見了，立刻撲過去，幫你擋住了，他整整躺了半個多月，那時候你才6歲。每年的冬季，他的腰老疼得厲害，一直到今天，還不見痊愈，估計下半輩子，還會更疼，哎……”

我哭著猛的抱住了媽媽，為自己的無知，我竟不知所措的只能一味的哭，那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傍晚，他回來了，帶了好多吃的。

“兒子，出來看看，小時候你最喜歡的！”他興奮地說。

我出門迎接他，幫他提東西，我摸到了他的手，無比的粗糙，再也沒有小時候那么柔滑，他的衣服被汗浸濕到透明，皮膚的顏色清晰可見。他這一天，為了幫我買這些好吃的，烈日炎炎下，他忍著腰痛，到底累到什么程度，那種感覺，我無法體會，我的鼻子總是酸酸的。從和他分開到現在，我6年沒見到他了。

晚飯煮好了。

“來來來，吃飯了！”媽媽大聲喊到。

“這些都是你小時候特喜歡的，來！爸爸夾給你！”他依舊那么和藹地說。

“爸，今晚我們還一起睡好嗎？”我突然說道。

突然沉默了一下。

他說：“嗯，當然啦，我們是父子嘛！”

晚飯過后，我們在樹下聊天，很久沒聊了，一聊，便有許多說不完的話。

他說：“兒子啊！你永遠是爸的驕傲，爸不求你讀書能拔尖，只希望你能踏踏實實地去做一個好人，這樣，爸就滿足了。”

“嗯，爸，我會的，我一定會踏踏實實地做好人，做個爭氣的人！”我大聲地說。

他看著天空，蒼白的月亮把他的臉照得十分明顯，臉上的皺紋如此清晰地映入我的雙眸，鼻子又一陣子酸了，揉了揉眼，卻沒有哭出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摘下了一片葉子，然后聞了聞，扔掉了。

“兒子啊，爸爸老了，不能像以前那樣抱著你去逛街了！瞧你，都比爸高出好大半兒了，太重了，想抱也無法抱啊……”

“嗯，我知道，爸，將來我一定要做個有出息的人！因為我是您的兒子！”我拍著他肩膀說。

他順勢又摘了一片葉子，聞了聞，又扔掉了。

我問他為什么老摘葉子。

他說：“就像這樹一樣，每一棵樹都會落葉，就像人一樣，每一個人都會老啊……”

“爸后悔當時沒把你帶在身邊，讓你一個人在別人家住啊！”他長嘆了一口氣說。

“不！爸！沒事的，因為這樣您鍛煉了我的堅強，磨練了我的意志，我應該感謝您才是！”我激動地說道。

終于抵制不住，潸然淚下，我緊緊的抱住了爸爸。

那晚，風很大，葉子被風吹著發出沙沙沙的響聲，還是那么清脆……

現在，我已經是高中生了，那晚的情景，依舊那么熟悉，好像是昨天剛發生一樣。

爸爸老了，再也不似從前，就好像樹一樣，每一棵樹都會落葉，每一個人都會年老，時光匆匆，日月如梭，多少離合悲歡都成了過去，多少喜怒哀樂被銘刻？

風依舊肆意吹著，爸爸就像那棵樹，還在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