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詞

一個事物，當它的效用在時限內已不能產生積極作用，就會被閑置和擱置起來，但仍然以有用與無用之間的狀態存在著，這便是我認為的“剩余物”。而過了當時的節點和消耗，詞語也會有剩余，很多習慣用語、方言就被剩下不用，時間一久就被擱置起來，到了歷史垃圾堆里。在那個火紅的革命年代，有些反映時代標記的詞語，如“勞動”、“藝術+勞動”，曾經是多少老輩藝術工作者為之熱血沸騰的字眼，而對于目前的藝術界來說，“勞動”就是一個“剩余詞”。

對于目前的藝術界而言，“生產”一詞似乎比較時髦，它可以生產出類似“藝術生產、美術館生產、展覽生產、知識生產、寫作作為一種生產”等等說法，就好像個葫蘆寶瓶，似乎一切都討論和闡釋可以被收納入其中。而相對于如此受寵的“生產”，“勞動”顯得老實、本份的多了，“勞動”并不天然“生產”，但“生產”必須“勞動”，這是兩者的自然邏輯。“勞動”的勞作過程并不一定指向結果，如果有的話也叫“成果”，還帶有社會主義合作社的味道；而“生產”不僅是個過程，更展示了這一過程，且終極指向的是“產品”，有種天然的商品屬性，是資本主義流水線，和商業資本化的時代合拍了。“生產”也是闡釋性的，隸屬于理論層面，與它匹配的是“模式”、“制度”、“系統”等詞，而這是樸實、低調的“勞動”所不能及的。除“勞動”被“生產”替換外，去年“實踐”一詞大熱，帶出了“自我實踐”、“生活實踐”、“青年實踐”等等說法，而“運動”也是近年來的熱門，出現了“小運動”、“運動主義”之類現象和展覽。以“實踐、運動”的新鮮叫法，逐漸替代“工作、活動”的舊稱謂，也不斷覆蓋著原有詞匯的氣味，那么，長此以往，后者是否會淪為新的一類“剩余詞”？

上文幾個詞原本作為常用詞語而存在于日常生活，被藝術界重新發現后，挪用了過來，鍍了層金，成了這個圈子里的“專有名詞”！其結果是薄弱的理論以及國際潮流的風向，使得評論家、策展人、藝術家，以及網站、紙媒等往往會不由自主地選擇這些熱門的專用詞匯，就像選擇藝術家一樣，最近誰熱了，眾人都會去軋上一腳，過度地消費這些僅有的詞匯資源，雖然還沒有形成“人人大癡，家家一峰”的局面，但消耗和損耗是難免的。而由這些詞匯帶出的理論轉向，也再次反作用于創作層面，促成藝術潮流的再次盲目跟從。

就像上個世紀的中國現代畫家起標題都喜歡用“無題”，或是“佚名”，于是參觀畫展便見到一張又一張的“無題”，搞的懵懂的觀眾更加懵懂，而如今“無題”、“佚名”也不再出現，都被潮流剩余、擱置起來了，因而誰又能說的準目前這些流行的詞匯術語的未來命運呢？如果將來的某一刻，文藝工作者們碰面，互相問候：“你最近生產、實踐、運動了嗎？”這確實會令小伙伴們比較懵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