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南海郵局出發
中南海西側院墻外,府右街乙27號。這座低矮的仿古四合院是中南海郵局所在。來自各地的郵件,只有被發送到這里,才可以蓋上“中南海”的落地郵戳。
這個特殊郵局于1950年2月開始營業,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屬于中南海的內設局。它最初位于中南海西門內,不對外掛牌,也基本不面向社會開展業務。不過,所有投遞到中南海的民間郵件,最終都會聚集到這里,這些信件也被統稱為“人民來信”。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人民來信占到中南海郵局總郵件數量的80%至90%,每天至少1000封左右,多的時候能達到兩三千封。
按照規定,每天早上8點,中南海郵局的郵遞員都會準時將投遞來的人民來信,送往中南海的信訪部門。經過信訪部門甄選,極少部分人民來信會送到領導人手中。
自1949年前夕,中共中央書記處成立政治秘書室專門處理人民來信以來,這個為中央領導人處理來信的“守門”機構,已歷經多次變更。
最初,中共中央、國務院系統分開處理來信。到1986年底,中共中央辦公廳信訪局、國務院辦公廳信訪局合并,組建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信訪局(簡稱中辦、國辦信訪局)。2008年國務院實行大部制改革之后,中辦、國辦信訪局原先的信訪職能,由新成立的國家信訪局取代。
“大事不漏報,小事不干擾”
雖然“守門”機構幾經嬗變,但“守門”基本法則卻是一脈相承的。
一般情況下,通過郵政渠道發送給領導人的信件,絕大多數都會經信訪部門,轉往信訪內容所涉及的單位進行處理。只有極少部分來信,會被制作成簡報形式如《群眾反映》等文本,報送領導人,而直接呈送來信原件,更為少見。
那么,什么樣的來信要靠信訪部門消化,什么樣的來信才能報送領導人?
據原任中辦、國辦信訪局干部,曾經辦理幾萬件次人民來信的李振洪回憶,為領導人辦信,依據的重要工作思路是“大事不漏報,小事不干擾”。
不同政治意涵的“小事”
李芳是湖南省望城縣星城鎮馬橋河村農家書屋管理員,她曾于2009年致信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介紹自己創辦民辦圖書館的情況,并邀請溫總理為圖書館捐獻一本圖書。不到一個月,她就收到了溫總理親筆簽名的《現代漢語詞典》。
溫總理的簽名詞典由湖南省新聞出版局領導一行人專程送來。同時,省市縣鎮四級政府,也帶來了六萬碼洋的圖書。如今,李芳已增開一家新館。
從2007年起,江西省城鄉義務教育階段全部免除學雜費。贛州市濱江二小的186名學生聯名寫了一封《致溫家寶爺爺的信》,托他們參加“兩會”的校長劉艷瓊帶到北京轉交給溫家寶總理,以表達對政府全免學雜費優惠政策的感激之情。
可是,如何送出這封信?劉艷瓊首先想到的是通過個人關系呈遞。她找到在主席臺就座的全國公安系統勞模邱娥國,但得到的回答是,會議期間,沒有向領導遞信的可能。后來,劉艷瓊干脆直接將信件交給了住地的郵政服務人員,在收件人一欄上寫下“國務院溫家寶總理”。
第三天下午,劉艷瓊就接到電話,稱信已收到,會盡快交給總理。她完全沒想到,當天晚上她回到住地房間時,溫總理的親筆回信已經放在被子底下。信封上特別注明“限今日到達”。
一年后又逢“兩會”,相似的故事再度上演。在“兩會”工作人員的建議下,來自湖北監利的全國人大代表朱建華將手里的一封信交到“兩會”秘書處,希望轉給溫家寶總理。
信是13歲的王孝進所寫。作為湖北省監利縣福田寺鎮中心小學六年級的一名普通學生,家境貧寒的王孝進3歲時母親出走,6歲時因車禍失去右腿,家用開支全靠父親打零工維持。因為沒錢,每到開學,父親就會勸說王孝進別再讀書。有感于從這一年的春天開始不再需要繳納書本費,王孝進偷偷告訴同桌,要給溫爺爺寫封信。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王孝進將信交給了要去北京開會的朱建華。
同樣,在信發出后第三天,朱建華收到了回信:“請轉達我對監利人民的問候,祝孝進小朋友學習進步。溫家寶。”收到溫總理的回信后,不僅監利縣民政部門立即將王孝進全家納入低保,王孝進出走十年的母親也回家了。中南海回信的效應,非同一般。
當然,這些事情與李振洪當年遇到的“大事”相比,確實只能算作“小事”,但旁觀者通過寫信者與領導人的書信往來,可以捕捉到一個明顯信號——民眾與領導人的此類互動,客觀上起到了很好的“惠民新政”的宣傳效果。
有章可循的回信規律
對于大多數民眾而言,投書中南海,郵路是唯一的選擇。但實際上,得到領導人回復的信件,其進入中南海的渠道五花八門。
已成經典的一則往事,發生在1975年。當時,三個默默無聞的科研人員——黃仲玉、林克平、鐘義信焦慮于大陸的通信衛星研究落后,他們決定給周恩來寫信,建議中國盡快搞通信衛星。但這封信通過什么方式送給周恩來?林克平是時任郵電部部長鐘夫翔的秘書,處理這類問題很有經驗。他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隨同機要文件一起走,而且郵件要掛號。
于是,一封由三位普通年輕人簽名的群眾來信,通過機要渠道進入中南海。
據工作人員回憶,周恩來看到這封來信之后很激動,當場批示“先將衛星通信的制造、協作和使用方針定下,然后再按計劃分工作出規劃,督促進行”。11天后,周恩來住進醫院,直到去世。這封成功“過關”到達周恩來辦公桌上的來信,就這樣改變了中國通信衛星的發展軌跡。
20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的政治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局面。領導者的身邊人,也擔負起轉遞信件的中間人角色。
胡耀邦夫人李昭就曾轉遞了大量人民來信。據李昭回憶,從富強胡同到東單三條的上下班路上,總有人把信和材料塞給她,很多人直接把信寄到李昭的工作單位,當時有人戲稱其工作單位紡織工業局是“中央辦公廳第二信訪局”。
后來,紡織局專門派車接送李昭上下班,即便如此,也不斷有人往車里扔信。最多時,一天能收到上百封信。這些信件大部分是給胡耀邦的,有時信件太多,李昭就請紡織工業局黨委機要秘書杜玉芬幫忙,將反映情況或落實政策的信件分門別類地轉到有關單位。
如今通過“兩會”代表,在全國“兩會”期間投書,成為增大領導人回信幾率的重要因素之一。
(摘自《新周報》,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