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公孫丑上》說,人都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這是仁義禮智開端的基礎。因此后來的人遂說“人心是肉做的”,意思是說善惡乃是人類的天性,人心是柔軟的。
但人心真的是肉做的嗎?我卻越來越懷疑。古代也許落后貧窮,古代也有戰爭殺人,但所有的這些都發生在人的面前,我們看得到別人的受苦,看得到別人的凄慘,人會因此而有感有思,心中柔軟的部分會被喚起。但現在已不同了,人們殺人已用槍械飛彈,只需扣個板機和按個電鈕,人們永遠不需要知道他殺的是誰;現代的人來來去去都在空中和高速鐵公路上,他們永遠不會去貧民窟看見別人的慘狀,看不見就會無感無思無想。心里那柔軟的一塊很少用到,它就變硬了,罷工了。
在中國某些地方,則舊的官僚主義積弊未除,又加上新的有抽象理由的邪惡,兩壞相加,問題更甚。有些當官的人可以用舊的特權胡作非為,現在這種舊特權又加上新理由,例如求發展,而擴大了貪腐的規模。他們為了擴大城市化,更加惡意地征收拆除民房;他們以維護治安為名,對人民已愈來愈粗暴;他們以開發為名,對環境的破壞更加隨心所欲。舊式的官僚主義,加上新式的全球化的有理由的邪惡,讓貪官有機可乘,形成了新的可怕劣政。搞到了最后,就是膽子愈來愈大,心也愈來愈狠,也更加的不擇手段。
而我們也知道,一個社會最主要的秩序力量乃是在官而不是在民。官僚濫權的狠是一種狀態,人民心生不滿所造成的反抗的狠則是另一種形態——反抗的狠是一種反社會行為,它有虛無、暴戾、自殘的狠勁。當一個社會這種狠勁大增加,它絕對不是好現象,而是非常惡兆式的警告。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