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諫臣。其實,他不僅敢言,更敢于擔當。
唐高祖李淵武德九年(公元626年),秦王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殺死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李建成、李元吉死后,其黨羽紛紛逃亡民間,李建成原勢力所在的崤山以東地區更是人心惶惶。盡管朝廷數次下令,對二人余黨“一無所問”,但一些心懷僥幸者仍爭相告捕以邀其賞。為平定人心,李世民再次下令,重申對李建成、李元吉余黨不得告發,違者以誣告罪論處,同時派魏征宣慰崤山以東地區。
魏征來到河北磁州時,正好遇到地方官員枷送原李建成、李元吉部下李志安、李師行前往長安。此時,一個巨大難題擺在了魏征面前。按說,朝廷已經數次下令,對李建成、李元吉余黨不得追捕,問題似乎很簡單,直接將二人釋放即可。但事情實際上又很復雜,原因就在于,魏征特殊、敏感的身份。
原來,玄武門事變前,魏征在李建成手下任職。不僅如此,他還幾次勸說李建成早除李世民。事變后,李世民特意召見魏征,責問他“為何離間我兄弟”?魏征從容答道: “先太子早從征言,必無今日之禍。”幸運的是,李世民向來看重魏征的才華,不僅沒有對其治罪,相反委以重任,并在日后成就了一段君明臣賢、從諫如流的佳話。
但是,此時的李世民與魏征還遠不是日后君臣無間的親密關系。盡管李世民似乎對魏征不計前嫌,但玄武門事變剛剛過去,一切仍充滿變數與不安。曾是李建成舊屬的魏征,自然不能不考慮,如果下令將李志安、李師行釋放,會不會讓人生疑甚至向李世民舉報,自己仍與李建成舊部藕斷絲連、心懷異心?
面對這兩難處境,魏征坦然說道:“我出發之時,朝廷已有敕令,前太子及齊王左右皆赦免不問。如今你們卻要將李志安、李師行綁赴京城,則誰不自疑?以后朝廷縱然再派人宣告詔令,誰復能信?我自知此事敏感,但卻不能只為自己避嫌,而不為國家考慮。況且我既蒙朝廷以國士遇之,敢不以國士報之乎?”于是慨然下令,當場釋放李志安、李師行二人。同樣幸運的是,當這個消息傳到長安,李世民不但沒有心生嫌隙,相反十分高興,贊賞了魏征的做法。
應當看到,魏征這樣做,是冒著極大的政治風險,充滿了極大的政治勇氣。極有可能,此舉不但將失去李世民來之不易的信任,也意味著將從此了結自己已經坎坷半生的政治生命。而魏征之所以能夠成為魏征,之所以能夠成為令人敬仰的諍臣,也正在于當面臨這種艱難的抉擇時,他能夠將個人得失、進退、安危置之度外,堅持原則、義無反顧地做出行動。這也正是人們常說的敢于擔當的精神。
魏征的擔當,反映出來的是無畏的勇氣。魏征當然清楚,在這敏感的時刻,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如果下令繼續將李志安、李師行押送至長安,可以“旗幟鮮明”“立場明確”地表明與李建成余黨劃清界線,表明自己對李世民的“忠誠”。但這樣做,損害的無疑是國家政令的威信以及社會人心的安定。而如果不這樣做,自己的政治生命乃至身家性命又可能受到影響。一邊是國家公義,一邊是個人命運,魏征最終選擇了為國為公而不是為己為私,選擇了負責擔當而不是推諉逃避。有責才能有為,無私才能無畏。這種無畏勇氣的背后,是對國家大業崇高責任的堅守,是“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無私情懷。
而擔當的反面,是不敢作為、不敢負責,遇到矛盾問題裝瞎子當聾子,能推則推,能躲則躲,致使小事情釀成大事件,局部問題蔓延成全局問題;是不講原則、不守規矩,如同墻頭草,哪里風刮來就倒向哪里;是不敢批評、不敢“唱黑臉”,奉行一團和氣,你好我好大家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樣的“太平官”“老好人”,現實生活中難道還見得少嗎?
(摘自《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