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這一天,國民黨中央所在地南京也發生了一件頗有影響的事。蔣介石在日后成為漢奸的國民黨要員周佛海等的陪同下,登上了海軍永綏號戰艦,準備親赴江西,督師剿共。在當時報紙輿論的一片吹捧聲中,蔣介石身著戎裝,登上戰艦,向前來送行的國民政府軍、政要員頻頻揮手致意。這時占據他頭腦的,恐怕只有早日剿滅共匪,凱旋回朝這一久已占據他整個身心的念頭了。此刻的東北,對他來說是一個太遙遠、太虛幻的地方了。
1931年9月19日,又是一個朗朗晴天,太陽吐著血火,燒灼著肥沃的遼河大地。清晨,50萬居民一覺醒來,吃驚地發現奉天城已面目全非。巍巍的古老城墻上,竣工不久的高樓大廈上,路旁高挑的電線桿上,醒目地飄揚著日軍的太陽旗。那“太陽”燃燒得如此灼烈,如此刺眼,如此令人難以抬頭相望。一隊隊威風凜凜的日本兵步伐整齊地踏過街區,令腳下的大地顫動不已。寒光閃閃的刺刀,在太陽的直射下那么耀眼,令人膽寒。這些可憐無助的中國父老哪里會想到,睡夢中的他們已成了令人哀憐的亡國奴,開始了長達14年的置身于日寇鐵蹄蹂躪之下的悲慘生活。更令他們痛苦不解的是:我們的軍隊呢?我們用血汗供養的東北軍呢?我們的子弟兵都哪里去了?
9月20日,南京國民黨中央常委會臨時會議繼續召開。會議決定發布《告全國同胞書》,定“9月18日”為中國國恥日。并決定于9月23日全國下半旗,停止一切娛樂活動一天,哀悼奉天陷落。
據日后的資料表明,“九·一八”事變,中國官方損失178億元,公、私總損失不下200億元。僅沈陽兵工廠,即損失步槍15萬支,手槍6萬支,重炮、野戰炮250門,各種子彈300余萬發,炮彈10萬發。東三省積存的300余架飛機,盡為日軍掠去;其唯一金庫所存現金7000萬元,亦被洗劫一空。
“九·一八”,又是一個令中國人難以接受卻又必須接受的“國恥日”。從這一天起,9月18日便成了令張學良、令東北軍數十萬將士每每談及便羞憤難當的日子。這一天,也成了令四萬萬中國人感到恥辱而無法忘懷的一天。
第二章 醒獅怒吼
“七·七”事變這一槍早晚是要打的,唯一不確定的可能不是7月7日,也可能不在盧溝橋。
“北平若變成沈陽,南京又何嘗不可變為北平!”蔣介石憤怒中終于爆發,昂起脖頸,發出日后傳遍全國的悲壯名言:“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睡獅猛醒,中國終于打響了全面抗戰的槍聲!
1937年,一場政治變革和軍事危機降臨在了中國大地上。
1936年底,西安事變的爆發促進了中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形成,中國在被日本軍國主義欺壓多年之后,終于進入了戰爭準備狀態。這時,蔣介石和南京國民政府才發現多年的內戰和“圍剿”紅軍,已使國內財政拮據、國防廢弛,軍隊烏七八糟毫無戰斗力。為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中日全面大戰,蔣介石下令緊急整頓軍備,整編國民黨200萬編制雜亂、缺乏訓練的龐大陸軍。
但日本人似乎不愿錯過時機,不愿給南京政府贏得喘息的時間。他們一面在外交上對南京政府頻頻施壓,以謀求更多的在華權益,一面在華北、在這片日本人涉足最深的地方加緊戰備。
關東軍大批越過長城各口,虎視關內,虎視華北。
日本朝鮮駐屯軍似乎并不滿足于僅僅維持朝鮮的統治,也在鴨綠江畔蠢蠢欲動,幾個師團的演習方案總是以華北、以中國內地為背景。
1937年上半年,日本國內各港口也多為軍方征用。一船船士兵、裝備及軍用物資裝上卸下,煞是忙碌。日本國內正馬不停蹄地開始向戰時體制轉變。
1937年4月底,日軍中國駐屯軍開始在華北頻繁地舉行演習。演習從最初的白天發展到黑夜,直至后來的徹夜不斷。演習環境也由一般的室內發展到室外,直至直接以宛平城等為攻擊目標進行演練,槍彈也由最初的虛彈發展到實彈。
豐臺、宛平一帶,一時槍聲不絕,殺聲不斷。平、津其他地帶,日軍非法演習等軍事活動也是日甚一日,平津、華北,一時像是被置于一只碩大的火藥桶上,隨時都有天崩地裂般爆炸的可能。
山雨欲來風滿樓。日軍在中國東北停止大規模侵略戰爭后不足六個年頭,又把戰爭的巨大炮口瞄向了平津,瞄向了華北。
華北上空一時戰云蔽日,硝煙翻滾。
◎ 三心二意的中國軍隊,難逃被動挨打的境地
“盧溝橋事件”的爆發,震動了國內外。但更令華北中國軍隊震動的是,事變爆發時,他們的主帥、29軍軍長宋哲元卻不在部隊中,不在平津,而是在其老家山東樂陵省親休息。
宋哲元身為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卻是被日本人逼走的。
早在1935年,華北日軍便陰謀利用宋哲元,煽動實行華北自治,使冀魯晉察綏五省變成第二個“滿洲國”,一個表面上主權仍屬中國,實際由日偽統治的特殊地區。而鬧起華北自治的,又是“九·一八”事變的主謀,像個幽靈般在中國四處搗亂的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
早在1935年夏秋之際,蔣介石曾致電冀察政務委員會,要求派一要員赴廬山匯報華北形勢。宋哲元接電后,指派29軍的第二號人物、副軍長秦德純秘密南下赴廬山,一方面報告華北形勢,同時向中央面請機宜。
廬山上,蔣介石在琢磨“剿共”的同時,也沒忽視中國的最大勁敵日本。聽完秦德純的匯報后,蔣介石詭秘地對他指示道:“日本乃實行侵略政策之國家,其侵略目標,現在華北。但我國統一未久,國防準備尚未完成,未便即時與日本全面作戰,因此擬將維持華北責任,交由宋明軒(宋哲元字)軍長負責。務須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以便中央迅速完成國防。將來宋軍長在北方維持的時間越久,即對國家之貢獻愈大。只要在不妨礙國家領土主權完整之大原則下,妥密應付,中央定予支持。此事僅可密告宋軍長,勿向任何人道及為要。”
秦德純滿腹狐疑地下了廬山。蔣介石的這番指示,他沒敢做記錄,但他已熟記在心。回到北平,他把面見蔣介石的前前后后向宋哲元做了報告。
這一天起,宋哲元便開始在矛盾、痛苦的感情生涯中苦苦掙扎。一方面,作為一個受過教育的中國軍人,他和他的29軍官兵從感情上是愛國仇日的,長城抗戰,便使他這種感情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與日軍“和平相處”,表面親善,顯然這里面有公的、私的兩方面內容。
從官面上說,1937年前,蔣介石先是忙于“剿共”,后又忙于進行抗戰準備,迫切需要時間,需要有人先與日本人虛意周旋、穩住日軍,因而指示他凡遇日軍挑釁,多退讓,不輕言抵抗。在很多方面可以說是因為中央的這個指示,使日軍在華北得寸進尺,日益囂張。但從私的角度說,宋哲元心里還有本小賬。
宋哲元是西北軍舊部,馮玉祥的老部下。馮玉祥幾次倒蔣,與蔣介石“拔刀相見”,蔣介石不可能無動于衷。但蔣介石的政治伎倆,當時的高層軍官都清楚,馮玉祥倒蔣,蔣介石絕不會殺馮玉祥本人,那樣做目標太大。但馮玉祥的舊部,作為馮玉祥倒蔣的資本,卻跑不了。蔣介石為一件事會記上十年,只要時機一到,是定要收拾這些非蔣嫡系不可。1935年6月,蔣介石找了個借口免去了宋哲元察哈爾省主席的職務,就再次給宋哲元上了活生生的一課。難堪和怨忿中,宋哲元開始與日軍接觸,想挾日人以自重,窺探時機擴充自己的實力。
說到底,宋哲元不愿丟掉西北軍經營多年才建立起來的華北地盤,更不愿惹惱了日本人或南京政府,丟掉軍隊老本。
作為舊中國的軍人,宋哲元仍未脫掉舊軍閥的陋習。軍隊、地盤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安身立命的資本。為這一切,他艱難地在兩個利益根本對立的對手中周旋著,應付著。為此,他既要混跡于日本人中,多少背幾句“漢奸”的罵名,也要代表中國政府與日本人對抗一陣,被日本人罵為“不重情義”的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