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宗玉

奉姐不是鳳姐,奉姐是《長沙晚報》的副刊編輯奉榮梅。有時,我們約好在街角的某處見面,遠遠地見她走來,我們大叫一聲:“奉姐,在這呢!”很多路人就會猛回頭,待發現不是傳說中的那位鳳姐后,驚疑的臉上不免會流露出某種失落。但我們不失落,我們不要鳳姐,我們要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有時我想,如果長沙的文化圈里缺了奉姐,會是怎樣的情形?只是想一下,心里就有那么一點不安,并且被這種想象的缺失,弄得冷不丁地痛一下。
奉姐在《長沙晚報》副刊從事編輯工作差不多二十年。作為一個作家,她擁有屬于自己的文學藝術觀和審美情趣,正因為這樣,她編輯出來的副刊文章和推出來的專欄作家,都帶著她自己獨特而隱秘的喜好。如果換作別人在她這個位置,副刊所推出的文章和作家,肯定就大不一樣了。而《長沙晚報》副刊在長沙的影響力,沒有其他媒體可以爭鋒。副刊的氣質一改,長沙文化圈的氣息和人員,都可能隨之改變。
或許我言過其實了,但最起碼,在若干年前,當《天涯》雜志推出我的時候,如果沒有奉姐,《長沙晚報》就不會同時推我。《天涯》推我,讓我在文壇有了立足之地。如果《長沙晚報》不推,我這種沒有作品暢銷的作家,只怕在長沙都難以立足。記得我在一篇文章中曾經感嘆過:有時在《收獲》《人民文學》發表一篇信心滿滿的小說,卻毫無回應,但只要在《長沙晚報》發表一篇豆腐塊大小的文章,隱匿在長沙大街小巷的朋友熟人必會冒出來,打電話或發短信表示祝賀,弄得自己一兩天虛榮心都在膨脹。而作家之名,也是經《長沙晚報》權威發布后,身邊的人橫看豎看,才覺得你有那么點作家的味兒。
隨后的這些年,我常在《長沙晚報》開專欄,都是奉姐和她的同事抬愛之故。而我幾乎每一部新書,奉姐都會在《長沙晚報》做推介,有時還親自寫評論和訪談。我為人疏冷,不易感動于世事,可每一次想起奉姐,心里都是潮熱的。
除了我,奉姐還推介過無數作家。有時對一個作家的了解,我也是從《長沙晚報》得知的,從奉姐筆下和口中得知的。奉姐推介過的人物,我一般都會在心里記下,下次遇上這個人的文字,必會多看幾眼。少不得又要暗嘆奉姐目光之毒辣。
奉姐內心明亮,為人謙和,說話溫文爾雅,做事圓潤穩妥,長沙的文人同別的城市一樣,也是分小圈子的。有時這個圈子與那個圈子過意不去,有時同一個圈子這個人與那個人過意不去。奉姐則與每一個圈子的每一個人都交好。選稿她有自己的標尺,看人她則只看優點。她推介過的作家,固然是好。那些還夠不上她推介的作家,她也能發現他們文字中的美好來。
同時,奉姐也是一個極具生活情趣的女子。她唱得一口好“美聲”,一聽就知是練過童子功的。卡拉OK廳里,她一般不唱,由著那些麥霸們把他們的破鑼嗓子嚎成如喪考妣的模樣。奉姐只坐在一旁微笑鼓掌。待人家唱啞了嗓子,再三邀請她,奉姐才款款站起來,一亮嗓音,媽呀,整個世界都變得清雅了,清幽了,清絕了。
奉姐喜歡養花種草,家里的窗戶陽臺,一年四季都被藤藤蔓蔓纏繞著。我曾親眼看見她家種植的一株香瓜苗,還有幾株辣椒苗,在窗戶上結著一個香瓜,一串串辣椒。天知道她是怎么侍弄出來的?
奉姐也是個生活能手,炒得一手好菜,壇壇罐罐,洗涮得一塵土不染,是良家婦女的典范,不像有些女作家,嬌里嬌氣的,妖里妖氣的,除了能擺弄幾個文字,其他啥都不會。
對了,奉姐家有還有巨多零食,每回從老家回長沙,她就開始在朋友圈里分派零食。其中響當當的,當屬道縣紅瓜子。那種小得讓人絕望的瓜子,我是怎么嗑,都嗑不出完整的仁來,可奉姐輕抬蘭花指,一顆瓜子往嘴里一送,馬上就皮是皮來,仁是仁。或許是唱歌唱多了,把唇齒和舌頭都唱得靈巧起來了?為此,我們強烈要求她辦一個嗑紅瓜子培訓班。可是,我們為什么要去嗑那個該死的紅瓜子呢?里面那一點點仁,跟蚊子腿上的肉多不了多少嘛,不值得。奉姐笑道:“這也是修身養性的一種。能完整地嗑出紅瓜子的人,道行自然高人一等。”
她或許是對的,近幾年奉姐文學上的道行似乎越來越高了。她寫了大量的湖湘人物隨筆,視野開闊,選材新穎,思想獨到,文字頗有自成一派之勢,在湖南的文化圈內反響挺不錯。這其實都是奉姐在陪讀期間擠出時間寫出來的。可見心氣平和的奉姐做起事來,也有一股狠勁。
今年年初,她出版了散文集《寒花淡影》,而剛剛不久,她又將兒子送進了全國排名前五十強的東華大學。什么叫好事成雙?什么叫家庭事業兩不誤?她這就是。之所以對這些特別有感慨,是我兒子正奔往中考的獨木橋上,我們一家人被他弄得焦頭爛額,我幾乎沒有半分心思放在寫作上了。有機會見面的話,我是要向她取取經才好。
《寒花淡影》深得朋友們的喜愛,詩人劉羊說:“她的散文就像她名字一樣,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散發出一縷沁人清香。”作家肖念濤則說:“從她的心靈里流淌出來的這些文字,無疑是奉獻給我們的文化大餐。這種大餐,當然不是快餐,而是韻味綿長、飼養靈魂的精神食糧。”網絡作家盈袖是這么評價的:“奉榮梅的文字,如水墨的寒花淡影,細處刻畫入微,頗有神韻,卻少有小女人散文的味道,大處沉郁而充滿張力。”他們都深知奉姐文章的奧妙之處。
奉姐的散文,在我看來,有玲瓏剔透之思,靜雅古樸之質,大氣沉穩之構,禪意深幽之趣,真的很不錯。作為副刊編輯,奉姐筆會開得特別的多。而中國人開筆會,總是尋著名山秀水而去,神州大地的好山好水,一經奉姐妙筆點染,就別具哲理、情思、意蘊和美麗。讓人讀起來,頗不忍釋卷。
而她寫故土文人“道州舊影”的那組散文,則頗有余秋雨《文化苦旅》的大氣和沉郁。很顯然,奉姐文化的根,正是源自于她的故鄉——道州。這方大有歷史淵源的山水,曾養育過元結、寇準、周敦頤、何紹基等諸多名流。家鄉的風土人情和名流們的詩文哲學無形之中,塑造了奉姐沖和兼容的性格和清影獨舞的才情。
我在自己的散文集《遍地藥香》中曾經說過:“很多草木生長在我身邊,一直在暗中保護我的身體,培植我的心性,而我卻渾然不知,懵懵懂懂地活了這么多年。”這種懵懂,奉姐也曾有過。她一點一點長大,長成現在的樣子,長成現在的心靈,可她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讓她變成了現在這樣,而不是別的什么樣子。直到離開道縣、來到長沙十幾年,她才發現,故鄉的那一方山水文氣對培養塑造她的心靈是何等的重要。這時再重新返回家鄉尋根究底,筆下的情思和妙悟自然是成倍的,也是特能打動人的。
這些散文既可看作是她的精神家園,也可看作是她才華的后花園。她浩浩蕩蕩的“藍墨水”其實都是從這里流出來的。正是這些散文,讓奉姐將成為一個頗有前景的女作家。隨著對湖湘人物更深入的探研追思,奉姐的精神家園將會變得越來越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