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增長減速

蔡昉

社科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

2010年開始我國人口紅利就消失了，當我國人口紅利消失時，供給方的因素就會發生變化，投資回報率就會下降。因為勞動力不再無限供給了，資本報酬遞降就會發生，那么在配置這種生產率的空間減少的情況下，自然潛在增長就會下降。

在過去兩年里我國也實現了7.7%的增長速度，為什么中國政府能夠接受這個數字？過去亞洲金融危機、全球金融危機的時候，溫總理不接受8%的增長速度，但是現在看來李克強總理是可以接受的，因為他知道我們的潛在增長率仍然和現在的實際增長率是相符的。

過去，我們至少要保8，是因為我們達不到8%的增長速度，就不能創造出更多的崗位，保持就業的增長，就會加大失業率。那么現在沒有這個問題了，我們沒有看到失業率的提高。

事實上，失業率是相當低的。我們現在官方報的是一個4.1%的登記失業率，如果你要看調查的失業率并不會比這個數高，去年上半年李克強總理在經濟時報上的文章中提到的數據是5%，如果是5%的話也應該是最低的一個。

也就是說，增長速度與失業率相比仍然是一個很好的數字。原因就是因為你的潛在增長率和實際增長率是相適應的，如果潛在增長率充分發揮出來，如果現在兩者是一致的話，那么，我們則沒有周期失業，而摩擦性的失業永遠可能是存在的，這一點我們也都知道。沒有明顯的周期性失業，也就沒有居民收入大幅度的下降，因此我們這個增長速度是可以接受的。這是正面看，我們能夠接受這樣的速度。

那么從反面看，如果我們還追求越快越好的話是很危險的。日本失去的25年是什么概念呢？基本上是零增長。如果它的物價是負的話還可以有一點增長。原因是什么呢？上世紀90年代是個什么年份？大體上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日本的人口紅利消失了，跟我們2010年的發展階段是一樣的。人口紅利在不斷下降直到消失的過程中，它的潛在增長率一定是下降的。

經濟增長依靠內需和外需，國內唯一能夠解決的是內需，但內需短期之內又沒有辦法迅速提上去，所以只能靠投資。用刺激投資的方式把錢發出去。如果投在實體經濟上，企業的回報率可能比較低，他不愿意，這樣一來，就要給補貼，結果就是沒有競爭力的實體經濟形成了僵尸企業。

另外，這些錢也可以投在基礎設施上，但后來日本發現這個錢撥下去后并沒有到位，而是流向了虛擬經濟、理財產品，各種各樣的泡沫經濟由此而形成。

即便是在泡沫之后，日本其實仍未認識到他們的問題是供給方因素，是潛在增長率的問題。包括今天的安倍經濟學，仍然主要是在需求方做文章，因此他不會成功。在我看來，到現在為止，日本朝野仍沒有認識到問題所在。

有日本這個例子在前，我們可以不犯這樣的錯誤。不過，我想強調的是我們接受比較低的經濟增長率是有好處的。我們一直在談改革，我們要的改革、最容易推進的改革，是可以帶來紅利的改革，是能夠直接提高潛在增長率的改革。我們曾做過一個模擬，如果勞動力供給能夠有一定的提高，那么潛在增長率就可以直接對應提高；如果全要素增產率可以有一定的提高，潛在生產率甚至可以有一比一的提高。

因此，總的來講，今天的減速是正常的，我們應該接受這種增長速度，而不是用刺激的辦法去應對。在我看來，今年的增長速度完全可以繼續接近7.5%，甚至到下一個五年計劃中7%也是可以接受的。

（注：本文由本刊記者劉彥華在對作者采訪基礎上整理而成，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