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清晨,她踩著薄而清冽的晨光向村外走。那年,她剛剛中專畢業,在家里等待安排工作。
那個小小的土地廟就在村口,她每天散步都要經過,那天卻多了一個小小的紙箱,紙箱里還傳來嬰兒微弱的哭聲。一個被人遺棄的女嬰躺在紙箱里,身上裹著的薄被已完全踢開,身體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一起一伏的小肚子上,一根臍帶清晰可見。
她傻眼了,第一反應是:這個可憐的小家伙要被凍死了。她脫下棉衣,包起小女嬰就往家里跑。
母親看到女兒抱回一個快凍僵的嬰兒,第一反應是吃驚,然后是驚慌,讓她趕緊把嬰兒送走。這個善良的女人太知道抱回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意味著什么,村里人又會怎么看。17歲的女兒還是孩子,如何承擔得起那份沉甸甸的責任。他們那個家也承擔不起,世代耕種為生,兩個孩子讀書,家里本就清貧不堪。
她不能理解,執意把那個小人兒留下來,只說:媽媽,你說的,好歹也是一條性命,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吧。哪怕父親氣得暴跳如雷,母親一邊侍弄那個小人兒,一邊又哭又罵。
其實,她猶豫過。她抱著孩子去過派出所,放下時,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一下子揪緊了她的心,她又抱著孩子走了。有人勸她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她堅決不同意。她去過那里,那一雙雙孤獨膽怯的眼睛讓她永遠不能忘記。
我們遇著了,就是緣分,讓我來做你的媽媽吧,做一輩子。這是她對襁褓中不諳世事的小人兒的鄭重承諾。
養一個小人兒真是不易,她得想辦法掙奶粉錢。她做了臨時工,每月900塊錢,有800多拿來買奶粉。后來,孩子食量增大,她甚至交不上每月給單位食堂的150塊飯錢。
孩子的吃飯問題,照顧問題,跟后來她要面對的那些苦惱相比,實在不算什么。她無法承受的是來自外界的飛短流長。她走出去,身后是刀子一樣的目光。17歲的女孩子,在外面讀完中專,抱回一個私生子。這是人們覺得最靠譜的一種解釋,也最讓人津津樂道。更有好事者把這種版本上升到法律高度,將她告了。她只得去做了親子鑒定,這才平息了所有的流言蜚語。
母親最擔心的事情終于在女兒身上發生了。雖然正值青春年華,有小伙子頻頻向她示愛,也有她喜歡的人相約彼此走下去,最后都不了了之。沒有一個男孩肯接受她已經做媽媽的現實,不管孩子是從哪里來的。
她最傷心的是那次。頭一夜孩子餓得哭鬧到半夜,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到縣城去買奶粉,掏盡身上的錢搬了兩大箱,只留了一塊錢的公交車錢。疲憊的她在車上睡了過去,醒來時已過站足足3公里。身無分文的她摸起手機,給正熱烈追求她的男孩打了過去:你能來接我嗎?我馬上去。男孩子很熱情,卻在得知她坐過站的原因后再無下文。
那天,她像螞蟻搬家那樣,一箱一箱搬著奶粉。3公里的路,她流著淚來來回回折騰了很久。那是她第一次為自己流淚,卻有一個更清晰的聲音在心底揚起:孩子,就算媽媽這一輩子不要愛情也決不拋棄你……
17歲,90后,未婚未戀,敢擔當的媽媽,這些在世人眼里怎么也無法融合的詞匯,被這個倔強的姑娘用愛串到了一起。她的故事被發現被傳揚,她被推到了鎂光燈下,也為此收獲了自己人生中意想不到的溫暖,她成了單位里的正式職工,被當地政府送到廣播電視大學去免費讀書,圓了大學夢,那個可愛的小人兒已經成了他們家不可缺少的小成員,給她的家人帶來無盡快樂……
一份溫暖的開始,是她送給這個世界的;一份溫暖的延續,是這個世界送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