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7月,我去了一趟沖繩。那里有旖旎的自然風光,有許多歷史典故,為游客深深地吸引。可我在這群和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古稱琉球的島嶼上,卻是百味雜陳。
百味之中,有一味叫做敬畏。不過,此味在中國大陸已不怎么提起了,似乎無甚敬畏。所以,我們不斷聽到匪夷所思而且慘絕人寰的事情,例如長春盜車賊掐死一歲嬰兒,又如北京兩歲嬰兒從兒童車中被搶出摔死。這類事情,按照老人的話,都是要遭天譴的。
其實,中國人本存敬畏,過去嚴格恪守的三綱五常,就是一種敬畏。而過去的舉孝廉制度等等,也是培養人們的孝悌。也許過去的傳統有些需要改變,但精髓是沒有問題的。
中國的敬畏是何時弱化的呢?
最近幾十年,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傳統觀念的被改造被革除,不能說都不對,但是,給孩子洗澡后倒臟水的時候,可能會把盆里的孩子也一起倒掉了。
看看我們的口號:與天奮斗,其樂無窮!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有首民謠寫道:“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我來了!”氣魄大是大,敬畏卻一點兒都沒了。
掃除敬畏的登峰造極是在文革。破四舊,把許多中華文化瑰寶當成糟粕;到處砸寺廟,讓出家人還俗成家;反對師道尊嚴,文字批判不說,還動手毆打和侮辱老師。而在“站穩階級立場”的口號下,不少家庭成員反目成仇,兒子揭發老子,妻子揭發丈夫,甚至拳腳相向。
敬畏就這樣一點點被丟掉。心中沒了敬畏,大大小小的魔就出來了,就占領了心。
現在來說為什么在沖繩感到了“敬畏”兩個字的存在。
沖繩由幾十個島嶼組成,由于地處太平洋,這里常常受臺風、海嘯的侵襲,所以養成了當地人對于自然力量的敬畏,因為他們無法解釋海嘯颶風的神力出處,也無法抵御,所以就只能把它看做是神的力量,就要頂禮膜拜這些神靈。宗教就是這樣產生的。
我們看到,這里有不少的祭祀場所,有宗教崇拜,也有自然崇拜。這些場所不見得豪華,但是,當地人都懷著虔誠之心來朝拜。
這種敬畏,也會在家族傳承中表現出來。沖繩的很多人家現在還保留著家族墓地,每到清明節,家族成員會在家族墓地聚首,支起涼棚,帶上食物,在墓地和祖先一起進食,由長者介紹家族歷史,介紹那些聲名顯赫的祖先。
在有的家族墓地中,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墓碑,開始我以為是為孩童建的,后來才知道,這是家族中犯過罪的人的。其實這也是一種敬畏,它是在告訴后代,犯罪的結果是什么。
這比文字的記錄更加深刻。
怎樣重新撿起掉在地上的敬畏呢?
客觀說,改革開放后,在對待老天、師長、家人的問題上,還是有不少改變。但從另一角度看,因為喚起不少人攫取財富的神經,他們為了錢而丟掉了敬畏。毒奶粉、毒大米、地溝油乃至假藥假酒的出現,就順理成章了。
敬畏,其實可以拆成“敬”和“畏”。
敬,是要在心中有所崇拜,有所信仰;而畏,是要在心中有所恐懼,其一是道義上的,包括人的譴責、天的譴責,其二是可以實際實施的懲罰,要讓所有人知道,世上除了道義譴責外,還有嚴厲的刑罰。
找回敬畏,驅除心魔是一個大工程,每個人都應當是壘磚者,甚至是工程師和設計師。
(原載于《財經文摘》2013年第8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