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年前,我到深圳去住了兩個月的院,我的病房斜對著一棟居民樓,四樓的一戶陽臺上養著一大叢比利時杜鵑。深圳有的是陽光和雨水,那杜鵑轟轟烈烈地開著,流染出一片胭脂紅的瀑布,把整個陽臺幾乎都罩住了,真是讓人無比心醉。
病友們都愿意到我的房間,站在窗前,聊著天,賞著花,原本灰色的住院時光也變得鮮亮起來。賞心樂懷之余,我們也會猜測,這養杜鵑的該是個什么人呢,也許是個安樂知足的退休老干部,也許是個講究生活情致的少婦,不管是誰,每日守著這叢尤物,看看花兒燦爛的笑臉,該是怎樣一種幸福啊。
一天,住院部新住進一個阿姨,家就住在住院部斜對面這棟樓。我們向她說起這杜鵑花的主人,她笑了,“養花人我認識,明天我打個電話,約你們見見。”
第二天,阿姨帶著我和另一個病友去“杜鵑”家作客。按響門鈴,我大吃一驚,開門的竟是個坐著輪椅的女子,兩根褲管下端是空蕩蕩的。這么健康的花兒就是她養的嗎?這位叫邱綺的女子帶我們來到她的陽臺上,這時我又大吃了一驚,就在與花兒近在咫尺之處,我卻看不到花兒,只有一簾蔭蔭的綠葉,花兒們都朝陽臺外面開去了,沒有哪一朵回眸一笑,跟我想像的坐看綠波紅浪的景象相去甚遠。為了向我們演示澆花,她轉著輪椅到衛生間,將噴壺打滿水,轉到陽臺上,吃力地挺直上身,讓噴壺的水噴到杜鵑的根、葉上,來回幾趟做完這些,她已是滿臉的汗水。她告訴我們,由于植物的向光性,花朵都是朝外開的,她這個近水樓臺并不得月,有時為了看看花,只得讓家人把她抬到樓下,遠遠地看上幾眼。“那多想不開啊,自己辛辛苦苦養出的花兒都不沖你笑。”我輕輕地嘆息。“可你們不都看到它們笑了嗎?”邱綺一臉燦爛的笑,說,“不用看,我能感覺到它們的笑臉。”
后來,在我覺得生活不沖我笑的時候,就會想起這一大叢杜鵑,就會想到生活總有它笑著的一面,哪怕是背對著我,我也該對它展開笑臉。
(原載于2013年10月23日《承德晚報》“城市筆記”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