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軍夜襲陽明堡

在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中，八路軍陳錫聯部在陽明堡“殺雞（機）端窩”炸掉日軍24架飛機的傳奇故事，在當時幾乎家喻戶曉，成為八路軍抗戰初期三個“首戰告捷”（另外兩個是平型關大捷、雁門關伏擊戰）的著名戰例之一。此戰甚至深深折服了國民黨的上上下下，蔣介石不但頒發了“特別嘉獎令”，還發了2萬元獎金獎勵陳錫聯部。

八路軍抗戰前線“撞上”日軍飛機場

1937年10月初，為配合國民黨軍的正面作戰，八路軍總部發出命令，要求各部隊積極深入敵后，展開攻勢。正在這時，八路軍第一二九師三八五旅七六九團團長陳錫聯接到師長劉伯承的命令，讓他率部在代縣、崞縣以東地區執行側擊南犯日軍后方的任務。

陳錫聯當時剛滿22歲，雖說年輕，但資歷卻不淺。他14歲瞞著家人參加革命，憑著機智果敢，18歲任團政委，20歲時就已經是紅四方面軍第四軍第十師師長了。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時，各級指揮員的職務大都“縮了水”，陳錫聯也由師長“降格”為團長。

10月16日，陳錫聯部來到代縣以南的蘇郎口村一帶。蘇郎口是滹沱河東岸一個不小的村莊。順河南下便是忻口。戰事正在那里進行，隆隆的炮聲不斷由南方傳來。敵人的飛機不斷從他們頭頂掠過，機翼上太陽旗的標志格外刺眼，可謂瘋狂到了極點。戰士們氣得跺腳大罵：“別光在天上逞兇，有種下來和老子較量較量！”

望著天空中肆意橫行的侵略者，陳錫聯陷入了沉思：從敵機飛行起落的頻率和規律看，附近一定有敵人的機場。果然，偵察員報告，在隔河10來里外的陽明堡鎮發現一個日軍簡易機場。這時，指戰員們紛紛建議：“干掉它！”

打，還是不打？陳錫聯沒有貿然表態。在北上途中，劉伯承師長曾專門向他們傳達了八路軍一一五師師長林彪關于平型關戰斗的總結。根據總結中指出的“日本鬼子可以打，但又不好打”的經驗，劉師長再三囑咐：到晉北后，每戰都應加倍謹慎。這些話使他感到，必須先充分了解敵情，然后才能下定決心。

陳錫聯打聽到附近住著一個國民黨晉綏軍的團長，據說剛和日軍打過仗。他決定帶領副團長汪乃貴、參謀長范朝利和一營營長孔慶德、二營營長譚德仁、三營營長去拜訪一下，主要是想摸一摸日軍的情況，因為他和他的部隊畢竟都還沒有跟鬼子“照過面”，大戰在即，“知己知彼”很重要。

不料，陳錫聯他們剛說明來意，那名國軍團長便“談虎色變”：“日軍實在厲害呀！天上有飛機，地下有大炮，他們的炸彈、炮彈都像長了眼睛一樣，我們的電臺剛一架上，就遭轟炸了！”

“那你們是用什么方法打敵人的呢？”

“我們還沒有看見日軍，隊伍就垮了下來，現在敝部只剩下一個連了……”

“怪不得你們會‘一泄千里’，短短3個月就把大片國土送給了日本人，原來就是這么打仗的啊！” 陳錫聯等人無不義憤填膺，起身便走。

那國軍團長追上陳錫聯，以一種譏諷的口吻說：“老弟，放明白點吧！我們尚且如此，貴團這點兒裝備，和日軍干起來，還不是‘白送禮’！”

“不要這么瞧不起人，是騾子是馬，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大家一起“回敬”道。

回去的路上，幾個營長都憋了一肚子火，紛紛請戰。陳錫聯心中好笑，此行沒摸到和鬼子“交手”的門道，倒把大家的斗志“點”起來了。

陳錫聯“一錘定音”：“端了它！”

“端了小鬼子的飛機場！” 這個想法是大家的共識，但怎么個端法呢？陳錫聯沒有吭聲，他緊蹙眉頭，露出與年紀不相符、但與老練指揮員相稱的深沉。臨別時師長劉伯承曾交代：“可以先報告以后再打，也可以打了以后再報告。情況不清楚可以隨時電報來問。”他確實很想聽聽師長的建議，但電臺一直不通，請示的電報怎么也發不出去！他來回踱著步，心里盤算著這個難得的戰機。停頓了片刻，他堅決地說道：“送到嘴邊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怎么個吃法，先再看看再說。”

為了設法弄清敵人機場的情況，陳錫聯決定親自帶領團營干部到現場偵察一下。10月18日，陳錫聯帶隊化裝成老百姓，帶著電臺，走到機場附近了解敵情。他們順著一條山溝邊走邊談，很快來到了滹沱河邊。登上山峰，大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東面是峰巒疊嶂的五臺山；北面，內長城線上矗立著巍峨的雁門關；極目西眺，管涔山在霧氣籠罩中忽隱忽現……濾沱河兩岸，土地肥沃，江山壯麗，只可惜，如今正遭受著日寇侵略者的蹂躪！……

突然，二營營長譚德仁低聲叫道：“飛機！”

他們不約而同地舉起望遠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對岸陽明堡的東南方有一群灰白色的敵機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空地上，機體在陽光映照下，發出閃閃刺眼的光芒。

他們正仔細觀察著那機場內外的每一個目標，忽然發現一個人從河邊走來。從望遠鏡里看到：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還打著赤腳。看樣子是個農民，但神情很緊張。等他走近一些，他們忙迎上去喊：“老鄉，從哪里來？”

那人聽到喊聲，身子一怔，馬上停住了腳步，兩眼不住地四下觀望。見到是幾個陌生人時，更是驚慌不安，兩眼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們，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了兩個字：“你們……”

“老鄉，不要怕，我們是八路軍，也就是原來的紅軍，是來打鬼子的。”他聽到“紅軍”兩個字，馬上“啊”了一聲，一下子撲上來抓住他們的手，激憤地訴說起他的遭遇。

原來，他叫賴保三，就住在附近。自從日寇侵入山西以后，國民黨軍隊的搶劫、日本鬼子的燒殺，弄得他家破人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不久前，他被鬼子抓到機場做苦力，鬼子逼著他往飛機場搬汽油、運炸彈，每天從早累到晚。不僅吃不飽飯，還經常挨打受罵。他實在受不了折磨，便趁鬼子不注意逃了出來。

陳錫聯與三位營長交換了一下眼色，問他是否熟悉陽明堡機場的情況。

賴保三馬上說，從日軍侵占機場到現在，他一天都沒離開過，對機場里里外外非常熟悉。它北距陽明堡鎮集3公里，1935年（民國24年）為閻錫山所建，設備簡陋，四周沒有圍墻，就地跑道，燃料和彈藥貯存在附近的廟里。1937年10月1日，這座機場被日寇侵占，并接收了閻軍撤退后的全部軍需物資，作為進犯山西、轟炸忻口的臨時機場，是忻口戰役日軍后方的軍事基地之一。機場里停放著24架飛機（最多有過27架），白天輪番出動到前線狂轟濫炸，晚上停放在這里。

機場守衛部隊是日軍香月師團的一個聯隊，大部分住在陽明堡鎮，機場里只有一小股警衛部隊和地勤人員200余人，集結在機場北端。機場周圍設有鐵絲網，防御工事粗糙，僅有一些簡單的掩體。日軍雖然對進入機場的各個路口警戒很嚴，盤查很細，但對機場周圍疏于戒備。

當天傍晚，在團部召開的作戰會議上，大家一致認為：日軍正忙于奪取忻口，而其側后兵力不夠、警戒疏忽，根本想不到八路軍敢在他們的大后方狠狠地插上一刀。而且機場內工事簡陋，敵人兵力不多又守備松懈。如果隱蔽潛入，出其不意，突然襲擊，取得勝利是完全有把握的！

“啪！”陳錫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做出最后決定：“端了它！”

隨后，陳錫聯做出具體部署：第三營為突擊隊，直襲機場；第一營牽制崞縣的日軍；第二營（欠第七連）為預備隊，并以第八連破壞王董堡的橋梁，保障第三營側后安全。

三營營長趙崇德是河南商城人，1932年入伍，同年入黨，曾任紅三十一團團長，是一位軍政兼備的優秀指揮員。趙崇德受領突擊主攻任務后，次日一大早帶領參加突擊的排以上干部，再到飛機場附近觀察地形，具體研究打飛機的戰斗動作……

19日下午，陳錫聯等來到三營親自檢查戰備情況，問：“大家準備得怎么樣啦？”

“放心吧，團長，只要摸進機場，保證把龜兒子的飛機敲個稀巴爛！”

“飛機全身包著鋁皮，子彈穿不透，怎么辦？”

“我們已經研究過了，就用手榴彈‘捶’它，給它們來個‘肚中開花’！”

日軍機場被“宰‘雞’（機）端窩”

10月19日夜，正逢朔日。深秋的天空中無月無星，漆黑一片。

三營在趙崇德的率領下，讓那位從機場逃出來的老鄉賴保三為向導，涉過滹沱河，悄悄來到機場外邊，隨后展開戰斗：九連在北面擔任對陽明堡鎮之敵的警戒；十連由機場西南突擊，殲滅日軍警衛部隊；十一連由機場東面突擊，直接負責摧毀敵機；十二連為預備隊，在附近集結待命。

機場里死一般的沉寂，值班的哨兵也不在崗樓里。大概日軍覺得中國軍隊不堪一擊，當然更不可能對他們進行主動攻擊，所以警戒格外松懈。

趙崇德率領突擊隊員們向機場摸去，用鐵剪剪開敵人的鐵絲網，從東西兩側神不知鬼不覺地隱蔽進入機場。戰士們看到這些銀色的“大鳥”整整齊齊地分三排停在機場里，在天上倒沒覺得它有多大，可到了面前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個龐然大物。

當戰士們沖到距飛機約30米時，突然傳來敵人哇啦哇啦的亂叫聲，緊接著響起一連串清脆的槍聲。原來第十連的行動被敵人的哨兵發現了，就在一瞬間，雙方幾乎同時開了火。

槍聲一起，第十一連的官兵們便吶喊著撲了上去，一捆捆手榴彈投向龐大錚亮的敵機。頃刻間，槍聲、爆炸聲、喊殺聲混成一片，把飛機炸得鋁皮亂飛，身斷體殘。有幾架裝滿汽油的飛機燃起了熊熊大火，幾十丈高的火焰把黑夜照得一片通紅。

正在機群周圍巡邏的敵軍哨兵和部分守衛隊撲過來，和八路軍展開激戰。機艙里值勤的敵軍駕駛員被驚醒了，慌亂之中盲目開槍，后邊飛機上的機槍子彈接連打進了前面的機身。一個敵兵打開機艙，跳下來抱住一個戰士，那戰士回身就是一刺刀，殺死了敵人。

戰斗在激烈進行，日軍的反撲剛被擊退，忽然一顆子彈打中了正在指揮炸敵機的趙崇德，他艱難地支撐著走了兩步，跌倒了。幾個戰士跑上去把他扶起，他用最后的力氣喊道：“不要管我，去炸，去……”話未說完，就閉上了雙眼。戰士們悲痛萬分，高喊“為營長報仇”沖向敵機…… 幾十分鐘后，守衛隊大部就殲，20多架敵機燃燒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駐在街里的日軍香月師團得知機場被襲的消息后，立即開著裝甲車匆匆趕來解救。但為時已晚，八路軍指戰員此時已經消失在夜幕中。香月師團長從裝甲車里爬出來，望著機場上正在燃燒的大火和20多架飛機的殘骸，發出陣陣哀嚎。

這次夜襲，八路軍炸毀敵機24架，斃傷日軍100余人，而自身僅傷亡30余人。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長劉伯承聞報，贊不絕口：“首戰告捷，打得好，打得好！”此戰是一二九師在抗日戰場上取得的第一次重大勝利，它使急欲攻下忻口的日軍喪失了空中突擊力量，迫使敵人不得不以相當兵力加強其后方守備，有力支援了國民黨軍隊在忻口方向的作戰。

八路軍夜襲陽明堡的報告送到抗日大本營后，蔣介石半信半疑。在晉綏前線作戰的國民黨官兵更是視為戲言：土八路憑著幾桿破槍，居然能摧毀日軍的飛機場，真是天大的笑話。然而，此后一連十多天，忻口和太原的國民黨守軍都沒有遭到日軍飛機的轟炸。國民黨飛機還特意到陽明堡一帶偵察，發現機場一片殘骸。直到這時，他們才相信了八路軍果真創造了一個奇跡，把日軍的機場給炸了。

陽明堡之戰的勝利深深折服了國民黨的上上下下，蔣介石以軍事委員會的名義不但頒發了嘉獎令，還發了2萬元大洋獎勵參加陽明堡戰斗的八路軍將士，這也是抗戰初期八路軍唯一受到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現金獎勵的戰斗。一直承受著日軍空襲壓力的國民黨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衛立煌，也親自致電周恩來：“陽明堡燒了敵人24架飛機，是抗日戰爭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我代表忻口正面作戰的將士對八路軍表示感謝！”

幾十年過去了，陽明堡飛機場遺址已難覓其蹤，那兒已變成萬畝良田，昔日的鹽堿灘已經成為陽明堡鎮的糧米川。1995年5月，山西省代縣陽明堡鎮政府要在這里建紀念碑，特請陳錫聯題字，陽明堡早就在陳錫聯將軍心中扎下了根，他揮筆寫下“陽明堡飛機場遺址”幾個字后，還特囑鎮領導：“要讓下一代記住，創業難守業更難，萬不可做敗家子……”

（編輯：黨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