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馬一木
美那么唾手可得嗎
文 _ 馬一木

美從來沒有那么唾手可得。
之前要讓人矚目,總得花點力氣。拜倫時代的人苦心經營不幸福且生病的樣子,整個人不修邊幅,留著長長的指甲。為了使自己呈現出肺結核的樣子,女人們得費勁地往自己的臉上抹些檸檬黃之類的顏料。
后來流行日曬色,巴黎的女人便紛紛跑到南部海灘曬太陽。忘了在哪部電影里看到過,有人艷羨地問一個女孩她那蜜糖般的皮膚是在哪個海灘曬出來的。實際上,她每天在自己家的陽臺上費了不少心思曬太陽。
現在一切都變得簡潔。你所需要的,僅僅是一部手機上的“濾鏡”功能。
自從我擁有了智能手機,并且安裝了陌陌、微信、instagram、path以來,我發現,不好看的女人神奇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開始理解為什么instagram能以7.15億美元的價格賣給facebook,而一向崇尚簡單的張小龍,也推翻之前的決定,默默地給“朋友圈”圖片上傳加了濾鏡功能。
于是,女孩子們開始把手機單手置于腦袋斜上方,讓臉蛋與手機成45度斜角,巧笑倩兮,你要做的最多是露出隱約的“事業線”,連幾十塊錢的美瞳都不需要買。剩下的,各種濾鏡會幫你操辦。用美圖秀秀磨皮去皺,任意撐大眼睛,開個眼角,加美瞳效果,再美白一下,一個光彩奪目的你就這么誕生了!很快,你會收到社交網絡上來自陌生人的咖啡、電影邀約。
坦白地說,我也曾經被迷惑過。剛有陌陌那陣子,我被附近一位女孩的美貌震撼了,費盡心思只求和她一見。據手機圖片顯示的效果,她入圍任何一個選美比賽、做任何一部電影的女主角都綽綽有余。我想,能和這樣的女孩打個照面也是極其榮幸的。她終于被我打動,按照約定時間出現在一個咖啡館靠窗的位置。
進門的時候我看到了她,那一瞬間背上有一股反方向的力量牽扯著我快離開。出于禮貌,我還是坐在了她對面的位置。照片上完全沒有的痘痘一一浮現在她臉上,眼皮下垂,滿嘴黃牙。
然后,我就卸載了陌陌。
我并沒有任何相貌歧視。我要說的是,如果化妝術的發明是劉謙級別的,那么濾鏡的發明則是大衛·科波菲爾級別的。
移動互聯網的出現讓世界變得更平了,平得所有女孩都通過濾鏡長得一模一樣了。如何能高效率地從網絡上識別一個真正吸引人的女孩?我的思考結果如下:
1.濾鏡是一種參數,也就是一個配方。配方改造世界并不是這個時代的獨有之物。你擁有可口可樂的配方時,你也能造出可口可樂。
2.配方的好處和壞處同樣在于,一種配方只導向一個結果。比如,2013年韓國選美大賽的前20名佳麗化妝后看起來幾乎一樣,一樣賞心悅目,或者說一樣無趣。
3.在這個任何事物都可以復制的時代,不可復制之物是最有價值的。
簡單說說第三點。這可以換成另一個小問題:我容易被什么樣的女孩吸引?斷然不是濾鏡處理后整齊劃一的女孩。
而是—她可以很老,但能說出所有構成她年齡的動人心魄的故事;她的眼睛通常很亮,不受年齡干擾,因為她總能發現生活中點亮人的部分;她幾乎不談論微博上的熱門話題,即使談論,也總有自己的角度;她更關心核桃和咸魚干同吃有鮑魚的味道,弄堂里那個黃阿姨做的黃魚面很好吃;她在地鐵里看書;她出國旅游會寄明信片給你;你搞砸一件事情她會微笑著看看你;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這些需要是從她內心深處而不是成功學書籍中獲取的。她可以靠在你肩膀上哭泣,不怕哭花了妝容;你可以靠在她肩膀上哭泣,不怕丟了所謂的尊嚴。
總之,她不是人群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人群中的唯一一個。她的不可復制性是她的核心競爭力所在。
從這個角度出發,一個迷人的女人不會因為濾鏡的存在而失去自己的魅力;樂隊現場表演比聽“蝦米”更觸動人;傳統出版也不會因為電子書的存在而失去自己的魅力。以此類推。
關鍵是,你找到自己不可復制的配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