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丟失的那35年

簡沐

人到中年，我突然得知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姐姐，是同父同母的嫡親的姐姐。

親人終究會相見

那是一次艱難的講述。還未開口，媽媽已是淚水漣漣，一向健談的老爸也變得沉默了。

那時，爸媽接連生下兩個孩子都夭折了，第三個孩子快出生時，有人勸說，把這個孩子送人吧，這樣不但能保住這個孩子，接下來的孩子也能“立”住。受過一些教育的父母并不信那些，可是作為一家之主的奶奶卻深信不疑，她聯系了一個遠房親戚，把剛出生的女嬰送給了人家，定下了永不相認的誓約……

曾經那樣強勢的奶奶如今已病入膏肓。她對爸說，閉眼前唯一的心愿，是看一眼那個離散了30多年的孫女。

找到姐姐并沒有費太大周折。據說，當初姐姐的養父母擔心她的親生父母來相認，曾遠走他鄉，直到兩年前，他們老了，才舉家回到這里。沒想到，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那對善良的父母沒有經得住我爸媽聲淚俱下的懇求和對即將離世的耄耋老太的憐憫，把女兒“交”了出來。

在我知道這些之前，我的姐姐已經經歷過了驚詫、抵觸、釋懷到與親生父母抱頭痛哭的過程，也到奶奶的病榻前讓老人家心滿意足地聽到了那句“我不恨你”。

情感掠奪者

姐姐每個星期都會來看望爸媽，每次來，爸媽總是笑盈盈的，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奶奶在醫院里狀況也穩定了許多。我很欣慰。

但慢慢地，一絲嫉妒在我心里發酵升騰。

先是我在姐姐的腕上看到了一只老銀鐲。那是奶奶的寶貝，10多歲時我偷著拿出來戴上，被奶奶發現，還挨了一頓打。可如今，它那樣理所當然地戴在了姐姐的腕上。

沒多久，我又發現母親的卡里面少了3萬塊錢。母親年紀大了之后，存取款多數是由我代勞，這是幾年來第一次，她支取了這么大的金額，而我卻一無所知。

第二天，媽打電話叫我過去一趟。她拿了1萬塊錢給我，說：“拿去買個包吧。你不是喜歡那個什么LV嗎，自己拿這錢去買一個。”

我聯想到母親卡里少掉的3萬元，瞬間明白了，她應該是給了姐兩萬。也許出于愧疚，所以也給我1萬。我沒要，只說了一句：“媽，你留著自己花，別到處亂給了。”

錢的事剛在我心中漸漸淡去，又一件事刺激了我脆弱不堪的嫉妒心。周末下班，我去媽家，進門就喊餓，媽說：“你姐一會兒也來，要不你等等，媽馬上做飯，等你姐來了一起吃。”可是那天我餓極了，非得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于是媽給我下了面條果腹，然后我們一起準備晚餐。

我準備煮飯，媽說：“不用了，估計一會兒你也吃不下多少，中午剩的米飯夠我和你爸吃了，我剛才特意去酒店給你姐打包了蟹黃小籠包，一會兒讓她吃那個。她在南方生活過好多年，最愛吃的就是蟹黃小籠包了。這東西真貴，48塊錢一小屜，我買了兩屜，一會兒你也嘗嘗……”

媽接下去說了什么，我全然沒有聽清。因為我在想，我剛剛餓成那個樣子，難道蒸幾個小籠包不比煮面條要省時間嗎？

總想加倍對你好

那天，我努力地掩藏著自己的失落和嫉妒，草草吃過飯回了自己家。

每次到家后，我都會給母親打個電話告知，讓她放心。那天，滿腹心事，竟然忘了。結果，我剛在沙發上坐了5分鐘，家里的電話鈴就響了。

“每次你回去，我都掐著表，你一般是過二十四五分鐘給我打電話，今天都整整半個小時了……”

媽還那么在意我，可為什么我覺得她對我姐比對我好？知道了我的心結，媽笑著說：“怎么會對哪一個比另一個好？只是你姐打一出生就被抱走了，爸媽虧欠她太多。如今她回來，我總想把這些年欠她的給補回來，所以，總是想加倍對她好……”其實，媽不說我也知道，只是小心眼兒作祟罷了。

我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大束鮮花，還有一個包裝精美的大禮盒。打開禮盒，里面竟是一個LV的皮包。會是誰送的呢？按照速遞公司留下的名片打去電話查詢，得到的答案是“楊女士”，我姐。

我打電話過去，姐說：“有次聊天，聽媽說你喜歡，但一直沒舍得買，所以姐就給你買了。”我鼻子有點兒酸，喃喃地問：“姐，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是你姐啊，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她頓了頓，又說，“我們一直沒有在一起，你已經35歲了，等于我們丟失了35年在一起的時光。錯過的太多，所以現在總想加倍對你好……”

我想起那晚在電話里，媽媽對我說的話。原來，媽媽對姐姐，姐姐對我，都是一樣的，都因為曾丟失了那么多年，所以想加倍地去補償，去珍惜。

（冬之暖摘自《婦女》2013年1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