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渣也會有春天

陳靖雯

轉眼又到一月份，一月是萊斯特大學舉行研究生畢業典禮的時候。留英的點滴歷歷在目，而新一屆的師弟師妹已即將畢業。

回國前一晚，一位曾在萊大就讀、現已留校任教并且入了英國籍的師兄請我吃晚飯，他很惆悵地說：“在這里結識的中國人越來越少，很多人完成學業回國后過回從前的生活，而留學的一段經歷于他們而言像做了一場夢，只是一場夢。”然后他看著我，沒再說話。

他是怕我把這一切都當成了夢，其實有些東西在我心里是抹不去的。

曾經問過好幾位留學的朋友最難忘的時刻是什么，答案多種多樣，而最常說的一種是“難忘的時刻太多了，選不出一個‘最來”。這樣看來小學作文題目動輒就要學生談“最難忘的”其實也頗為難人。我給出的答案異常明確，就是小組作業提交后全組成員聚餐慶祝的那個晚上。

如今出國留學想避開中國人太困難了，若是讀一些難度大得連本國人都覺得不好對付的科目，同班同學全是外國人的可能性才會大些。萊大的大眾傳播專業第一個小組作業根據姓氏首字母分組，結果我的那組把五個姓陳的家伙湊到了一起。

留學生里學霸和學渣的區別是很明顯的。學霸之所以是學霸，在于學渣們才知道所學科目有哪些、教師都是誰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老師們的底揭了個遍，包括老師的學術著作和研究領域，甚至想好選哪位老師做畢業論文導師。

小組里除了一位來自武漢大學、曾以第一名考取中國傳媒大學保研資格又放棄了的學霸，其余人對小組作業要使用的SPSS軟件皆是云里霧里。學霸的理論基礎很扎實，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無奈說到興高采烈處我們皆表現茫然，實在是曲高和寡。這次作業我們四個學渣均唯學霸馬首是瞻任憑調遣，拖著學霸后腿好歹過了關。

當第二個小組作業到來的時候，老師說經過第一次的合作，大家已經知道了誰的能力強、誰不愿意出力惹得眾人厭，任由全班自行組隊。于是學霸連挖了幾個小組的頭強強聯合。我們則找來相熟的朋友組隊，開始學渣的自救，為了鼓勵士氣，我們把QQ討論群起名為“五戰士團”。

那時正值第二學期，也是最忙碌的一個學期，短短一個月每人都要完成一個小組作業、兩篇課程論文和畢業論文開題報告，幾乎每天都泡在圖書館。我們先開了個會講大家擅長的方面以分配任務，再定下研究課題，許多個晚上我們都去霸占較少人去的地下法律館會議室，好多次凌晨兩三點才離開圖書館。

萊大圖書館多數時候都是24小時開放的，晚上十一二點看到人背著睡袋去圖書館是常有的事。校方為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花重金砸了千萬英鎊來升級圖書館的設備，連洗手間也被打造成五星級的，新圖書館讓學校排名一下子靠前不少，自習室座位的上座率也很高。這里沒有輔導員沒有班主任，不會有人來管你，學校做的只是把一學年的時間表列出來，周圍的環境自會逼著你用功。

第二個小組作業是調查報告，和第一個的研究方法不同。碰巧市場調查是本科學過的科目，印象還挺深刻，小組里面只有我接觸過，所以就當上了頭。那個學期大家上課特別認真，勒令誰都不許逃課，而且每節課要確保每個人都能理解，英文著作有難懂之處就把本科的中文教材找出來補充。統計數據的方法并不復雜，大家用不熟SPSS就以Excel代替，只要能得出結果就行。小伙伴們說，本科沒有的學習熱情這下子全爆發出來了。

學習的過程也并非只有一個“苦”字。現在還清晰地記得，討論調查問卷研究背景介紹的那天是3月8日。因為在那天，為紀念登基六十周年巡視全英所有城市的英女王來到了萊斯特，學習雖然緊張，但連自己家鄉的市長都不曾近距離見過的我們自然不能錯過近距離看到一國元首的機會。早早搶占前排揮著旗子的以老人居多，實實在在感受到英國民眾對英女王的愛戴。英女王巡視過后，我們在市中心商場的休息區開會，其中一位組員說：“在這種環境學習也忒艱苦了些。”

為了確保設計出有用的調查問卷，我們先在圖書館隨機找來幾個同學，問他們問卷的問題是否明白易懂，并根據其意見進行修改。有趣的是組員里有一位曾是電臺主持人，一位在電視臺當過攝影記者，所以這個環節看起來很像正式采訪。讓我們備受鼓舞的是，外國同學都很仔細地看我們的問卷，并告訴我們問題都提得不錯，措辭很準確。當我們帶著這些成果去找導師的時候，導師微笑著說：“看來你們差不多到那個點了嘛。”我們此前忐忑不安的心才落了下來。

之后也有點小風波，按照學術規定，被調查者不得小于18周歲，否則研究成果作廢。而恰好有一位問卷作答者只有17歲，我們只好把數據重新統計一遍。

小伙伴們在圖書館熬夜熬到餓的時候，會派出兩位組員悄悄出去帶宵夜回來，為了不讓管理員發現還得相互打掩護。預約不上會議室時會轉戰到一位組員的家里，因為他租的房子有一個放得下大餐桌的客廳，其余人寫論文時，他負責在一旁煮面填飽全部人的肚子。這種情誼確實是在本科時期未體驗過的。

辛苦終得回報，學渣也有春天。萊大的評分標準和國內很不同，50為及格線，分成ABC三個等級，對文科生來說拿B也就是60多分已經是挺高的分數，拿A即70分以上是鳳毛麟角，80分以上極難見到。對于不了解的人來說，看到我們為60多的分數興奮不已定然十分費解。學渣們爆發了一下小宇宙，能取得比學霸帶領時更高的分數便是心滿意足了。

小組成員在寫論文的那個房子里有過一次聚餐，因為中餐館太貴消費不起，我們每人做好一個菜帶過去，甚至去超市買了瓶百利酒。有組員是樂隊的貝斯手，拿起吉他唱起了自己寫的歌，我們一首接一首地唱，歡聲笑語直至深夜。

這個晚上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聚會，之后我們便各奔東西，再見無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