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

紫顏煙雪

1

我站在校門口，看著蘇夏安漸漸遠去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往哪走。

18歲的夏天，仿佛失去了生氣，因為少了那個穿著藍格襯衫、滿臉倔強的男孩。在城市的街角，抬頭仰望，不再是如蘇夏安眸子般明媚的天空。

那年夏天，我回到鄉下姥姥家，帶著一顆孤寂的心去陪伴另一個孤寂的老人。

2

姥姥總是戴著老花鏡，頂著一頭雪白的發，坐在門口刺繡。時光，仿佛也在一針一線里脫落。

姥姥說，在她們那個年代，女孩都會女工。于是，我帶著新奇，也跟著她學。

一天，心神不寧的我，手被針扎破好幾次，傷心不已。

姥姥說：“夏安回來了，去他家坐坐吧！”

夏安？蘇夏安？我平靜的心，頓起波瀾。

3

我在蘇夏安家的小院四周轉悠，在門口踱步，卻始終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去看看那門里的光景，還有那個明眸少年。

突然，木門“吱”的一聲響，蘇夏安走了出來。我怔怔地看著他。

蘇夏安說：“咦？怎么是你？”我看得出來，他的眼里是難以置信的欣喜。

可是我轉身就跑了。

講起這些的時候，是兩天之后，我和蘇夏安正坐在小河邊的柳樹下，朝河面胡亂地扔著小石子。

蘇夏安佯怒道：“你還說呢，害得我追著你跑了那么遠，還很怕你摔倒！你為什么會來這里？”

我說：“姥姥一個人在鄉下，我在城市里也無事可做，就回來陪陪她。”

“哦。”

很快，夕陽敲響了分別的鐘聲。

4

當我大聲地問蘇夏安是什么時候認識了我時，姥姥正坐在一旁繡花。

蘇夏安瞥了瞥姥姥，夸我成績好。

我偷偷地看了姥姥一眼，姥姥的臉上要開出花兒來。我把手搭在他肩上，沖他滿意地笑了笑。

蘇夏安作出一副鄙視狀，向我嘀咕著：“以前見過，昨天再相逢，這算不算認識？”說完，還捂住嘴，一臉壞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歡。

然后，蘇夏安走到姥姥身旁，蹲下身子，問姥姥有沒有教我女工。

我搶先告訴他：“我可是得了姥姥的真傳，還沒有不會的！”

姥姥放下手中的針線，瞇著眼說我很聰明，不用學也會。她還說我們還年輕，什么都學點，沒有壞處。

“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蘇夏安滿臉質疑，抱拳說“佩服”。

“那是必需的，還有很多我會的，你都不知道呢！也許你都沒見過。”

沒想到蘇夏安不羞不惱，厚著臉皮問什么時候送他一幅十字繡。

后來，我不記得我說了什么，也不記得蘇夏安說了什么。只是，在蘇夏安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姥姥家門口的時候，我決定要送他一幅十字繡。

5

我推開蘇夏安家小院的門。這是我第一次走進他家。

那時，蘇夏安正坐在紫藤蘿花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拿著本書，一旁的小木桌上還放著杯普洱。我一直不明白，普洱那么苦，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喜歡？蘇夏安說：“有些滋味，只能自己去品嘗。”

蘇夏安家的小院，布置得很精致，四周的圍墻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墻角還開著五顏六色的花。小院中間，擺著一張檀木桌和幾條矮矮的木椅，而兩邊的紫藤蘿花架下，秋千在風中搖曳。

我坐在秋千上，來回地蕩著。蘇夏安端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我身旁的小木桌上，說我像一只飛舞的蝶。

我說：“蘇夏安，你家真好，恬靜又美麗，真羨慕你。這個夏天，我就賴在你家不走了。”

蘇夏安嬉笑著，向我眨眨眼，說：“美好的時光怎么可以短暫呢？要賴，就賴一輩子吧！”

可是，下個轉身，你我，就真的再也不見。

6

時間就像記憶里的水，只有在回憶時，才知道有多少。原本以為漫長的夏天，就這樣恍惚地結束了，很多事都來不及去完成。就像我想送給蘇夏安的十字繡。可是蘇夏安說過，還有一輩子。

我要走的那天，蘇夏安帶我去看荷花。其實，花早已凋落，滿塘剩下一片荒蕪。蘇夏安說：“正是這荒蕪，孕育了盛開的美麗。生活，要好好珍惜美好的事物。”我說：“蘇夏安，我們都要像荷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蘇夏安點點頭，那是我們之間唯一的承諾。

蘇夏安送我到村口，接我的車沒等我說聲“再見”就跑出了一道煙塵。我從車窗向后看，蘇夏安還怔怔地站在那里，像失了魂一樣望著我離開的方向，揮舞告別的手還沒有放下。可是蘇夏安，我們馬上不又要見面了嗎？

之后的一年，我再也沒有見過蘇夏安，只是在高考揭榜的那天，看到蘇夏安和我的名字，在那張鮮紅的紙上，隔了那么遠。

如今，我為你繡的十字繡早已完成，可是蘇夏安，你人呢？

（責任編校 王 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