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澳門

文 _ 呂 克 李葉子

雙面澳門

文 _ 呂 克 李葉子

澳門是一座可以用“矛盾”來形容的城市：一半是青石紅瓦的民宅，一半是燈紅酒綠的娛樂場；一半市井，一半奢華；一半恬靜，一半嘈雜；一半尋常真切，一半奇異虛浮；一半適合白日，一半就是夜晚……

欲望之都

在香港的最后一天，我一直在為要不要去澳門糾結(jié)。假期有限，而香港讓人如此留戀，還有很多市井小吃沒有品嘗，還有很多港片和流行音樂中如雷貫耳的街巷沒去尋訪。而澳門有什么呢？無非是些賭場而已，可咱又沒有一擲千金的豪氣和底氣。

從皇后大道一路逛到港澳碼頭，無意中看到澳門幾家大型酒店招攬游客的門店，海報上美輪美奐的建筑，宣傳單中極盡渲染的紙醉金迷，讓人忽然動了去澳門一探究竟的念頭。每一家酒店都迫不及待地要將游客攬入懷中，也難怪，這個面積僅有30多平方公里的城市，經(jīng)濟幾乎都依賴于旅游業(yè)和博彩業(yè)，新葡京、威尼斯人、金沙、銀河、美高梅……數(shù)十家大型賭場不分晝夜，全年無休，每年吸引3000萬賭客帶著900億賭資前來“觀光”。

從香港乘船到澳門不過一個小時，坐直升機，半小時內(nèi)就可以坐上賭桌。在澳門口岸，各大酒店都提供免費巴士搭載游客進入市區(qū)。上車之前，漂亮的禮儀小姐為乘客發(fā)放了折扣餐券。雖然心中竊喜，但我還是不免替商家擔(dān)心——估計很多人都像我一樣懷揣“澳門一日游不花錢攻略”，只想去開開眼界，沒打算往里面扔錢。

直到走進酒店，我才明白，所謂酒店，其實是集住宿、餐飲、賭場、電影院、銀行、購物為一體的大型綜合體。只要觀光客邁進酒店大門，不愁你不消費。對于賭客而言，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去處了，足不出戶就可以滿足一切需求。

這里的每一座酒店都有不一樣的風(fēng)景，作為觀光客，你可以欣賞到各種風(fēng)格的建筑和無數(shù)能工巧匠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品。以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建筑風(fēng)格為特色的威尼斯人酒店，將藍天白云、拱橋流水都搬入室內(nèi)，外國水手劃著貢多拉船在河道中穿行，興致來了還會唱一段歌劇。從建筑到人文風(fēng)情，一座威尼斯城就呈現(xiàn)在面前。

這里的一切都極盡奢華，挑動著人的物欲。在投資高達165億港元的銀河酒店，3米高的“運財銀鉆”在半空閃出耀眼的光彩，28輛頂級奔馳跑車散布各處，總獎金額為4000萬港幣的角子大師賽海報貼在最顯眼的位置。

“賭城”澳門，被稱為“娛樂場”的賭場嚴格執(zhí)行21歲以下人士不得進入的規(guī)定，如果你看上去很年輕，入場時還要出示身份證件。據(jù)說，賭場里有很多門道，比如增一分太亮減一分太暗、無論白天黑夜走進去都毫不突兀以至于讓人忘了時間的燈光，開局時“叮”的一聲引人下注的聲音，從轉(zhuǎn)身離開到受不了誘惑再次下注的心理時間和距離的專業(yè)計算……但這些對于我而言并無用處——第一次進入賭場，一切都既新鮮又陌生。所以，每當(dāng)我從荷官面前經(jīng)過，他們不發(fā)一言，掌心向上抬起右手以示邀請時，我只能略微尷尬地回以一笑。

電影里的澳門賭場，賭客們一擲千金，但在娛樂場的大廳里，并沒有那么光怪陸離，大多數(shù)人都是抱著體驗的心態(tài)玩一把，誰也不至于為了幾百塊錢拼命，氣氛反倒有些沉悶。高額投注室和各種俱樂部的VIP室的賭局才稱得上豪賭，籌碼的最大面值為200萬元，每天都上演著從天堂到地獄和一夜暴富的悲喜劇，只可惜像我這樣的散客無緣得見。

博彩業(yè)對于澳門的重要性無須多言，澳門50多萬人口中有超過40%的人從事與博彩相關(guān)的職業(yè)，其中荷官就有近3萬人。薪酬優(yōu)厚的博彩業(yè)吸引了很多其他行業(yè)的年輕人跳槽來此，還導(dǎo)致部分在讀學(xué)生中途輟學(xué)投身其中，從而引發(fā)了其他行業(yè)人力短缺等一系列社會問題，而產(chǎn)業(yè)單一又讓澳門經(jīng)濟的發(fā)展前景令人擔(dān)憂。

澳門詩人懿靈曾經(jīng)這樣寫道：

賭是澳門的所有產(chǎn)業(yè)

政府是這個產(chǎn)業(yè)的最大股東

社團是這個產(chǎn)業(yè)的最大莊家

幫會是賭廳的廳主

我們是被押下的最大籌碼

對于澳門，我只是個過客，對于身居這座欲望都市的人們，在享受博彩業(yè)帶來的福利的同時，生活不免受到?jīng)_擊。而這，則是另一個話題了。

Macau的日與夜

很多時候，澳門就像是一個專門用來路過或者順帶一游的地方，仿佛除了400余年被殖民的歷史與港片中“賭城”的形象外，實在沒有其他可引人注意的地方了。

事實上，澳門是一座可以用“矛盾”來形容的城市。城不大，一半是青石紅瓦的民宅，一半是燈紅酒綠的娛樂場；一半市井，一半奢華；一半恬靜，一半嘈雜；一半尋常真切，一半奇異虛浮；一半適合白日，一半就是夜晚。

而我，奇異地愛上了它市井尋常的那一半。

據(jù)說媽閣廟是澳門“macau”名字的由來，澳門整座城市恰恰就如同媽閣廟一般，小而靈。媽閣廟在澳門的海邊，背山面水，周圍古樹參天，香火極盛。廟門前有公交站臺，隨意坐上一輛公交車，跟師傅說想去大三巴牌坊，師傅就會在離牌坊最近的站臺提醒你下車。大三巴牌坊是澳門的地標性建筑，本是17世紀初建成的圣保祿教堂的門壁，100多年前的大火吞噬了整座教堂，只留下這座牌坊，牌坊精美、巍峨，上面的浮雕栩栩如生。大炮臺在牌坊附近，在這里可以眺望到遠處金碧輝煌的娛樂場所和眼前細碎的街道民宅。

沒有一個地方的炮臺像澳門的這樣，將旁邊大片的空地建成花園，綠草如茵，繁花似錦，顯得炮臺像是花園里的風(fēng)景，而不是幾百年前的戰(zhàn)場。花園里還建了一座供園丁休息的屋子，跟炮臺并列，完全就是“戰(zhàn)爭與和平”和諧共處的景象。十多平方米的院子被法國冬青圍住，留一個木柵欄為門，干凈整潔、一絲不茍又生機勃勃。我想，澳門城市中所有的精美與巧妙都包含在這炮臺、花園與園丁的屋子里了，而澳門整座城就像這里一樣，處處透著矛盾卻又毫無違和感。

澳門并不大，白日里，你可以在石板路上漫無目的地遛彎兒，即便沒有做過任何功課，也不用擔(dān)心迷路或錯過景點。街角咖啡店里永遠都有帥氣的小哥、漂亮的小妹在等著你去光顧，你可以隨意向他們提問，他們會很有耐心地為你解憂。

沿著澳門的新馬路一路走，路邊幾百年前留下的各類中式、西式建筑林立，馬路兩旁賣首飾、衣物的商店也不少。這里終日車水馬龍，唯有那些賣吃食的小店安靜地立在不起眼的角落，若是走得太急沒仔細看，就會錯過。義順牛奶就在新馬路的邊上，點上一份奶味濃郁的雙皮奶，再來一個口感松脆的豬扒包，吃完之后咂咂嘴，還想再來雙份。

在居民區(qū)的小巷子里散步是生活在澳門最大的享受。巷子并不寬，隨著地勢起伏，有時長長一段陡坡上也見不到幾個人，會有路牌和地圖立在岔路口，各家各戶門口的花草自成一道風(fēng)景。

無論是電影、書籍、新聞里的澳門，還是游客們口口相傳的澳門，只要談起它，便想到“賭城”，但當(dāng)我以一個普通游客的身份走進澳門，在那里行走、觀光，體味城市的細節(jié)與樂趣，只覺得這是一座真正適合生活的小城。